在一次农友的聚会上,有一档特殊的节目,就是请那些“插兄插妹”后来结成伉俪的夫妻上台亮相,并当众谈谈他们当年在农场恋爱的过程。在一片掌声和笑声中,这些农友大大方方地走上台。目睹一对对曾经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已变成老夫老妻,共同经历过那段知青岁月的我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一大批知青中学一毕业就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奔赴农村农场。那时大都是十七八岁,正是青春萌动、情窦初开的年龄。虽然那时年轻人的情感遭到人为的压制,谈情说爱被作为小资产阶级情调受到批判,但男女间的那种美好情感,就像埋藏深处的地下水暗中涌动。
听着台上一对对老夫妻们恋爱的经过,归纳他们的恋爱史,大致有以下类型:
有的是青梅竹马类,“黑皮”和阿玉就属于这种类型。他俩都是70届,从小长在一个弄堂里,在学校就“敲定”了两人的关系,中学毕业后又分配到一个农场。“黑皮”长得熊腰虎背,皮肤黝黑粗糙,他的雅号名副其实。而阿玉长得娇小玲珑,皮肤嫩白细腻。如此大的反差,在别人的眼里他俩谈朋友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俩却偏偏爱上了,从学校爱到了农场。那年年底宣布上调名单,阿玉榜上有名,“黑皮”没有上调的份。宣布名单的领导煞有介事地说道:“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人,必须在农场继续改造。”阿玉回到上海后依然不离不弃,一直等到“黑皮”上调离开农场,最终两人携手走上婚姻殿堂。
有的是情投意合类,阿文和盈盈属于这一类。阿文长得斯斯文文,喜欢看书学习。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他还自学英语。盈盈出身书香人家,平时喜欢挥笔写文,与阿文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而且两人分别担任放水员和植保员,其工作岗位也提供了“眉来眼去”的机会。逐渐,两人擦出了“火花”,产生爱慕和感情。不料被领导发现,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反面典型进行批判。为了逃出困境,阿文毅然报名去外地一家工厂,怀着悲壮的心情离开了农场。虽然两人从此远隔千里,但书信不断,爱情之火越烧越旺。盈盈上调回到上海后,义无反顾地与还在外地工厂工作的阿文结婚。此时此刻,望着台上他俩一脸的幸福,我想人间的纯真感情是任何势力都压制不住的。
康康与根娣这一对,属于惺惺相惜类。他俩都是“老三届”,也都出生于有问题需要划清界限的家庭,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分配到了农场,受到周围的歧视和冷遇。在无依无靠的环境下,他俩走到了一起,尽管不在一个排里工作,但农闲时悄悄溜出农场,到附近的镇上溜达溜达,相互倾诉心中的苦闷,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然后又悄悄溜回农场,背着领导打起“爱情游击战”。直到有一年双双被上调,两人的恋爱关系才随之公开。
阿宝和美英这一对则属于惜玉怜香类。72届的阿宝能文能武,样样农活拿得出。74届的美英身子瘦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繁重的农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常暗中流泪。同在一个排里工作的阿宝看见后,就会主动上前帮忙,或帮她割掉田里的麦子,或分挑来不及挑完的担子。碰到“三抢”农忙,阿宝会悄悄递给美英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遇到冬季开河,阿宝事先制作了一根又柔软又有韧性的扁担。美英挑着河泥,随着一路发出“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引来众多女农友的羡慕。好在那时已经粉碎了“四人帮”,被禁锢的爱情如鲜花绽放,似春水奔涌。阿宝爱护疼惜美英,最终打动了美英的芳心。1979年两人分别“顶替”父母回城,三年后喜结良缘。
当然在农场里谈情说爱的男女,并不一定都会结出爱情之果。回到上海后,由于各种原因有的劳燕分飞。这些分手的农友,大都不愿意参加农友聚会,生怕聚会时遇到“那一个”而引起尴尬。但不管最终是携手相伴还是各奔东西,那段走过的岁月是共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