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盛开的栀子花
乔尼絮絮叨叨地告诉了子棋许多他从不对他人提及的往事,关于他的故乡美丽的西贡,他的家族早年辉煌发达的历史,还有他出生的心酸往事——战争的岁月里,自己的父兄和身怀六甲的母亲在枪林弹雨中逃命,母亲在逃难途中艰难地产下自己,死亡的危险时刻追逐着他们。母亲说她实在不记得新生儿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了,为他办证件的时候母亲只好随便选了一个大概的日子当作他的生日。子棋的血液里瞬间滚滚流淌起女性最原始的母性,她用温暖的臂弯圈住他轻唤着乔尼的名字,如同一个伟大的母亲安慰着一个夜间被噩梦惊醒啼哭不已的婴儿。
子棋也说一些上海的故事给她听,法租界的梧桐树,雨中的霓虹灯,喧嚣的市声和人烟,还有自己白开水一般呆板无味的童年。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说的最多的竟是父辈口里的老上海。她出生太晚了,她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只是一个美梦破残之后留下的一点点碎片,一个高脚水晶酒杯杯沿上印着的一个猩红性感的唇印。只是她太沉迷于那个繁华旧梦了,就那么一点残余也可以让她生出无数个美妙的遐想。
有一晚闲聊,乔尼说起越南语系极其接近粤语,他的姓氏NGO既为汉字的吴姓。子棋问:可是为什么你平时都把它念成英文的NO呢?乔尼耸耸肩不屑一笑:那是老美的发音。越南发音应该是这样的。他抵着舌头发了一个音,带有浓重的鼻音。子棋惊喜地起身:那不是江南吴语里“我”的发音吗?原来你的姓氏就是中文的“我”!子棋哈哈大笑。
一声乡音的“我”激起了子棋对儿时家乡甜蜜的回忆。她动情地描述起儿时在祖父祖母江南古镇老宅里的生活,鱼米之乡逢年过节的风俗习惯和街市小吃,还有祖屋庭院里满满当当一簇簇盛开的栀子花,满园弥漫的花香啊。每年立夏,街上都有老妇人叫卖栀子花玉兰花,皎洁的花瓣别在衣襟上,无论你走到哪里,清雅的香气都伴随着你,这是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香啊……乔尼听得入了迷,黑暗中眸子发亮。
是夜,他们聊到很晚方才睡去,子棋梦里都是江南的栀子花,祖父慈爱的眼神和爱抚,祖母端过来的小馄饨、芝麻汤团……子棋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乔尼早就去上工了。
子棋醒来还是不断闻到熟悉的栀子花的香,难道自己还在梦中吗?余光中,有一个玻璃杯,半杯清水插着一朵洁白如玉的栀子花!
夜里乔尼听子棋说起江南的栀子花,子棋无限向往之情溢于言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丛栀子花,绿叶白花,芬芳扑鼻。尽管乔尼不确定那是不是子棋记忆中的江南栀子花,还是细心地在出门上工前摘下了一朵放在子棋枕旁的床头柜上,好让睡梦中的子棋在花香里神游故乡。
再见乔尼,子棋以热烈的吻报答他。从此以后,只要子棋来乔尼 “小西贡”的家,他都在饭桌床头柜茶几上摆满子棋喜欢的栀子花。
子棋来美学习生活一转眼有两年了。新学期开学了,子棋自豪地跨入毕业班,参加各项求职社交活动。此时的她虽然外表上还是那个清丽文静爱穿白衣的中国女孩,可是在本质上的她和两年以前判若两人。
子棋在美国大学校园里的经历给了子棋学业能力上的自信。她在课上踊跃发言,是教授的宠儿,是同学们一起做小组项目理所当然的领袖人物。子棋在课后参加系里的兄弟姐妹会的活动,子棋的优雅端庄,还有一口新学的美式英语偶尔夹杂的伦敦口音和用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子棋交到了很多新朋友,他们来自世界各地,让子棋长了不少见识。子棋每个学期都轻松拿到全A的成绩单,上了无数次优秀生名单,还连着两年获得系里颁发的奖学金,早就不用哥哥寄钱了。父母亲很欣慰,夸子棋有出息,真懂事!
子棋在中餐馆打工的经历给了子棋在鱼龙混杂的社会上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她学会了见机行事,懂了很多人情世故和为人处事的道理。别看子棋游刃有余在店堂和厨房之间,上到老板老板娘,下到大厨抓码跑堂,她都一脸笑吟吟地,其实她的心里却时时藏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大气魄大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