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地球上把菰当作蔬菜的国家,只有中国和越南。当然,菰,在这里,是菰菜,即茭白,跟作为粮食的菰米是两个概念。
那么,如果其他地方的人不把菰当菜,那不只好以粮食——菰米——来对待了吗?可是,我们除了知道稻米、麦子、玉米、番薯,乃至土豆被用作口粮外,还有哪些人在吃菰米,倒是不很清楚。古代中国先民是把它当粮食的,据我所知,从前的印第安人对此也情有独锺。
在加拿大和北美大湖区边缘浅沼泽里,生长着大面积的野生菰。每到秋季菰结实的时候,印第安人划着小船去采集菰米。他们把菰米放入一个坑,用脚踩踏,使之脱粒,然后借助风力将壳吹去,把米装在袋子里,需要时取出,热炒至微焦,便可食用。
十七世纪的时候,欧洲人到达北美大湖区域,其中有个叫享尼平的神父看到印第安人在采集菰米,便以为(菰)是水生燕麦,又称之为野生稻谷、印第安稻。显然,他把菰米和稻米、燕麦混淆起来了。
美国科学家发现菰米的蛋白质含量竟然是稻米的一倍,于是,商人们纷纷向印第安人收购。
此事也引起了中国水稻专家的注意,他们曾设想引进北美的“野生稻谷”,以期通过生物技术提取它的DNA,将“野生稻谷”高蛋白和抗寒性移植到水稻上去。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其实,大可不必舍近求远,须知中国乃是菰的故乡!
倘若没有唐代大量种植稻米和黑粉菌肆虐而导致茭白的喧宾夺主,菰米在中国可能仍然大量存在并且会受到应有的尊重。换句话说,牺牲茭白,保住菰米,并非难事,关键在于值不值而已。
李渔《闲情偶寄》中说:“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鲜。《记》曰:‘甘受和,白受采。’鲜即甘之所从出也。此类供奉,惟山僧野老躬治园圃者得以有之,城市之人向卖菜佣求活者,不得与焉。”这是笠翁在阐述竹笋之美妙时说的一句话,完全可以用在茭白身上。确实,在自然界里,茭白可能是最接近竹笋的蔬菜,无论在外形还是吃口上。
古代中国的顶级美食家没有放过茭白,袁枚《随园食单》专列“茭白”条目,以传递烹饪之道:“茭白炒肉、炒鸡俱可。切整段,酱、醋炙之,尤佳。煨肉亦佳。须切片,以寸为度,初出太细者无味。”这段话的最后一句意思是,(茭白)必须切成片,以一寸大小为标准。刚长出太细嫩的茭白没有味道。
江南一带的人精于烹饪茭白,油焖茭白、茭白丝炒肉丝、茭白丝羹(菰菜羹)等等,均为拿手好戏。但最为惊艳的茭白菜,我以为是在苏州吴江宾馆主理的江南运河宴(夏季版)中的“饭锅香拍茭白”。此菜最大的亮点在于没有走袁枚指出的那条道,“炒肉、炒鸡俱可。切整段,酱、醋炙之,尤佳。煨肉亦佳”,而只是取原汁原味的思路。经询钱总经理,得路数如下:
调料制作:水500克,白酱油100克,糖200克,鸡粉少许,菜油调和一起 煮开即可。
菜品制作:1.先把茭白拍一下切成小块,拿蒸架把蒸熟的饭垫底,把茭白放上面蒸熟;2.把蒸熟的茭白放入调好的作料中就好了。
多么简单!然而它却赢得了食客一致叫好。茭白的那种嫩,那种鲜,那种脆,那种白,那种甘,那种味……在厨师手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浙江余姚的茭白最富盛名,可是进不来上海。上海人吃的茭白,大多来自太湖流域,比如无锡,其中,上海人特别中意的是所谓“练塘茭白”,似乎除了练塘茭白,其余“万般皆下品”了。没错,上海人吃茭白就那么执著!练塘在上海青浦,那里水网纵横,茭白品质之高,可想而知。
从前上海茭白最大的交易市场,不是在一个大院,而在靠近真如的曹安路桥下面的河道上。早上,满载新鲜茭白的小船一字排开,去买茭白的市民人头攒动,颇为壮观。如今,随着城市建设改造加快,这样的风景恐怕已消失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