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 老手艺》的片名吸引了我,好奇青年是怎样的“新”,手艺是如何的“老”,是什么机缘让新“青年”遭遇了老“手艺”,老手艺又是否改变了新青年?六集纪录片《新青年 老手艺》单集片长25分钟,以人物为主轴,遵循着“一人一事一线到底”的叙事结构,像是重新看到了曾经的《东方时空》中“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板块,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编导的确是想讲故事的,贵州苗寨里的银匠哥参加了艺术团表演舞蹈,却总是迟到早退,领舞的角色也被替换了下来,原来,他接了订单,要为新嫁娘打全套的银饰,不免和艺术团的演出时间上起了冲突。他喜欢跳舞,也需要艺术团的一份收入,又看重新嫁娘的委托,因为新嫁娘母亲的手腕上仍然戴着他祖辈打出的银镯子。银匠哥努力维系着平衡,他是盈利性旅游项目中的参与者,也是家族手艺的传承人。自第一集起,何去何从的“冲突”贯穿了整部片子:“北漂”的舞美系毕业生落户到京剧团做砌末,整日修修补补舞台上的刀枪剑戟,当他考取了中国戏曲学院的MFA,想攻读学位又怕丢了工作;自称为“杂草”的优秀杂技演员陷入两难的选择,究竟是在“达人秀”中一举成名还是安心训练到法国夺取杂技比赛的国际级最高荣誉?云南西双版纳,能干的傣族少妇这边在和父亲学习造纸,那边丈夫开办的瓦厂因雨季到来必须搬空瓦片,而更大的危机还在于手工纸的销路不佳,在于传统工艺造出的纸太厚,不适宜做普洱茶的包装……
不大有“冲突”的人物编导也找出了冲突,比如,经营柳州小吃螺蛳粉的马先生,其冲突在于他目前选择的创业项目和他的身份——他曾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崭露头角,曾出版过不止一本畅销书,还拿到了植物学的硕士学位;供职于《新京报》的摄影师钟爱摄影,他醉心于留下普通人的样貌,而拍摄戏曲肖像才有更好的销路;在琉璃厂学徒木板水印的安静女孩是颇有家学功底的京剧票友,业余时间在学月琴,似乎,木板水印带给她的是手艺不精的失败挫折,而票戏学琴都赢得了风光和掌声;做金缮的大学老师沉浸于器物修复后的美感,能有什么矛盾冲突呢?他太缺少时间陪伴女儿;香格里拉藏区的黑陶青年潜心做陶,干扰他的就是外面的世界了,北京一家饭店订购他烧制的陶器,长途运输难免破损,他纠结于要不要亲自送货,毕竟,他还没有出过远门。
之所以定下《新青年 老手艺》的选题,也许是基于“新”与“老”冲突的惯性思维?是囿于二元对立的思考模式?也许是确实发现了青年之境遇与手艺的处境存在矛盾?《新青年 老手艺》无形中成了“新青年VS老手艺”,赋予了一种对阵、对峙、对抗的意味和内在逻辑。在最后一集《铜匠苏仔》中,父亲打铜,儿子忙于经营,无论如何也不肯学手艺了。片尾,他拉着父亲一起为时尚杂志拍片,二人打扮得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一般,手艺和手艺人异化为一种猎奇的景观。十位被拍摄的人物中,以苏仔和父亲的冲突最为激烈,父子矛盾中,终于,新青年无手艺。
或无奈或痴迷或赖以为生或置之不理,《新青年 老手艺》呈现出一种新青年与老手艺间某种真实的状态和关系。只是,为了讲故事而以矛盾冲突来组织素材,青年的困惑多了些,手艺的智慧少了点。倘若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跟拍所有的拍摄对象,乃至在五十年后重拍今日之“新青年”,不知他们是否有了“老手艺”?不知工匠精神是否终将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