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蓝,这名字真好。天蓝的蓝,靛蓝的蓝,终朝采蓝的蓝,一江春水绿如蓝的蓝啊,一想,全是诗与画。芥蓝,却是产自南国的蔬菜,千里迢迢长途贩运而来,一打开泡沫箱,冷气随即化作云雾,棵棵茁壮的芥蓝仿佛还在故园顶着露珠酣睡,睡足了,神采奕奕地睁开一双媚眼,要多靓有多靓!
初见芥蓝,让人想到莴苣,但比莴苣苗条,绿得纯正,恰到好处地顶了几片大叶。芥蓝的绿,是翡翠绿,夏日里猛一见,便有种薄凉之感,令人为之一振。芥蓝的滋味却平和,鲜美、爽脆、温润而且清口,初一尝也平常,如莴苣,如茭白,如佛手瓜,但终在似与不似之间,用家乡话说,“味高”,或者就是沈从文所言的“格”吧?
我吃芥蓝也晚,是前两年,在上海,亲戚家里。一盘清炒芥蓝,顿时令人惊艳,真是一见钟情,大有相见恨晚之叹。在我眼里,最美味的食物就得是清炒,清蒸、白灼,湖上打鱼鱼最美,煮鱼便是湖中水,原汁原味原生态,那才是食物本真的色与香,鲜与美。
清炒芥蓝,少不了一味蚝油,亲戚教的,如今已成我的秘笈。想学,也不难,摘去叶片,待用;稍削去根部一点显老的外皮,横切,竖切,成柱形小段,入油锅,爆炒,倒进蚝油,又加了叶片,炒,炒至断生,撒一点白糖盖其微苦滋味,马上装盘,不可浓油赤酱的,一点蚝油已略施粉黛了,要的是那质感。嚼在口中,但觉鲜美,清口,脆而不韧,爽而不硬,嫩得可爱,毫无渣滓,连那叶儿也好吃得馋人。要命的是那色相太养眼了。可不,苏东坡为其点赞呢,道是“芥蓝如菌蕈,脆美牙颊响”,说到人心里去了。
酷暑天气,亦可来一款“冰镇芥蓝”。选两根鲜嫩芥蓝,入开水焯了,切成片或丁或丝皆可,码上盐,拌点甜酱,盖上保鲜膜,入冰箱。蝉鸣嘶嘶、热浪滚滚的黄昏,下班归来,腹中饥了,北窗下晾好的一盆粥端上桌,不管是洁白的大米粥、开花的绿豆粥,或者淡青的荷叶粥,都好。爱人变戏法似的从冰箱里取出一盘绿汪汪的芥蓝,用的是那雪白的细瓷盘,映得白的更白,翠的更翠,雪山上种竹似的,心也似沉入深潭一般,一股清凉之气先就浇去几分暑热。揭去膜,淋些芝麻油,拌了,尝上一筷,清凉,清爽,清脆,又有些清甜在舌尖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