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产而成功,并将状态延续了30多年,菲利普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真实的他在日常生活中,怎么始终保持脑洞大开,做出特别的设计?
实际上,菲利普自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相信媒体的描述,我的生活你们根本无从想象。”
最近,我们有幸趁着“鬼才”在上海逗留期间对他进行了专访。
怎么是这套夹克?台下有人小声嘀咕。舞台之上,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品牌高管中间,鲜艳的哈伦裤和休闲随意的夹克,让设计师菲利普·斯达克(Philippe Starck)显得卓尔不群。对台下的议论,他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更加起劲地摆出了各种卖萌姿势。
“想要与众不同的设计,那就去找斯达克吧。”上世纪80年代,年轻的菲利普就在欧洲声名鹊起。那年,不到40岁的他,被当时的法国密特朗总统钦点,为其翻修设计在香榭丽舍的私人宅邸,成为巴黎最炙手可热的设计明星。而出自他手的巴黎Costes餐厅,首创当代混搭设计风格,吸引众多时尚人士、明星名媛云集于此。如今,菲利普的名号更是随着他的作品被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小如一把牙刷,大至恢宏的酒店建筑,都被打上了斯达克的烙印。而每年的米兰家具展上,菲利普的新作从不缺席。到去年为止,有菲利普署名的作品超过了1万件,这些作品获得的奖项则几乎多到数不清。
作为全球最知名,在商业上最成功的设计师之一,菲利普的每次出行都会受到各种特殊礼遇。在上海亦是如此。从宴会厅到客房,品牌方为他包下了整个酒店。而他也对投桃报李驾轻就熟。被奉为“鬼才”的他一如既往,在新品发布时,一边充分展现出演说天赋,一边快步移动到展品前,用手指挥摄像机镜头放大细节,好让在场观众在大屏幕上清晰地看到作品精湛无缝的工艺。伴随着节奏感强烈的乐音,他丰富的肢体语言像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众人的眼光。
17岁就一心想从事家具设计,还是无名小卒的菲利普,找到了时尚界大腕的皮尔·卡丹(Pierre Cardin)拜师学艺。皮尔·卡丹看到了他的潜质,也被他的执着打动,决定让菲利普跟随自己。不过,分歧也很快出现了。“我想花1美元做100万把椅子,他想花100万美元做一把椅子。”于是,短短3个月后,菲利普意识到,两人的路数完全相反,他果断离开了皮尔·卡丹身边,另寻成功途径。
事到如今,皮尔卡丹逐渐消失于大众视线,而菲利普却红到了现在,被冠以设计“鬼才”的标签。
实际上,之所以被称为“鬼才”,是因为,一方面,菲利普的设计作品总不按常理出牌。他能同时把控好几种不同的调性,极简的、繁复混搭的、后现代的,经典复古的,入乡随俗的、高冷国际范儿的,自然通透的、后工业重金属的,哪样都被他玩得风生水起。由他捉刀的一系列酒店空间都是如此,不同种类的材质和设计元素的对撞碰擦,让酒店室内看起来犹如博物馆一般,但在细节上又流露出几分家庭式的亲近感。用菲利普自己的话来形容:“我从来不会给自己设限。”同行永远摸不透他的章法。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菲利普的“幽灵椅”(Ghost Chair)太过成功。但凡对设计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会在家里藏一把幽灵椅,百搭又不过时。有人在“幽灵椅”推出十周年之际做过统计,正版幽灵椅的全球销量已经达到150万把,“山寨品”更是不计其数。而且,“幽灵椅”系列仍在壮大。今年4月,米兰家具展上,菲利普推出了“露露幽灵椅”(Lou Lou Ghost),将自己的“标识符”延伸到了孩子天真烂漫的世界之中。谁能说,菲利普的脑袋不“鬼”?
最为关键的是,没人知道,菲利普设计一件作品究竟需要多久。据说,他可以在两分钟内设计出一把椅子,绘制一座酒店的草图也只要一天半的功夫。仅用躺在浴缸里的时间画画,他已经完成了数千件作品。另一些人的说法则完全相反,德立菲工作人员称,菲利普花费了数年才打造出一款浴缸。而Alessi家族的掌门人则苦等三年,才从菲利普那里拿到柠檬榨汁机的草图。当然,这款产品的畅销纪录已经保持了20多年。
因为一些传说,菲利普在“鬼才”之外,差点被加上了“拖延症”的名号。“这不是几年和几分钟的问题。我不停地思考,一些项目真的得思考几年,直到有一天,我还会猛然发现,自己错了,然后重新开始。”菲利普表示,他完全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种随性设计师。只有一一攻克思考上的障碍时,他才会落笔。“我只能这么说,我是一个很慢的思考者,一个速度极快的绘图者。”
实际上,菲利普的“守时”是在圈内出了名的。“如果是明天下午5点交出方案,那我一定会在明天下午5点准时交,而且要把客户震住。”如此看来,逸闻不足信,设计“鬼才”的“鬼”并不在于设计速度的快和慢,而是在于作品的颠覆性。
对话鬼才,
你不知道的斯达克
新民晚报:之前,我们也采访过不少著名设计师。他们通常都生活在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据说,这是因为市井气息和生活的烟火气会带给他们灵感。但你为什么却居住偏远,生活得像个隐士?
菲利普·斯达克:我和妻子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建了小房子。不用外出旅行的时候,我们就在家里呆着,不去晚宴,不去酒吧,不上电影院,也不看电视,更不看什么建筑杂志或设计杂志,也不去逛商店卖场,也不和其他建筑师、设计师有频繁的交流。我是个孤独的人,我只按自己的方式工作。
新民晚报:这是你保持高效、高产、高能的秘诀?
菲利普·斯达克:我不把精力用在别的人或事上。简单的生活让我专注于工作。面对空白的稿纸,我能感觉到设计与自己同在。当然,我还是得出门,和媒体、工程师、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但我更享受独自工作的状态。每年夏季,别人在度假,我则会“与世隔绝”。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8点连续工作12个小时,每天如此,雷打不动。我也会按照自然生物钟,工作3小时,感到疲倦了,就睡上45分钟,再工作3小时,再睡45分钟,按照这样的规律连续24小时,这段时间我不吃东西。我就像浮士德,为了创造力把自己卖给了“魔鬼”。
新民晚报:既然如此,你的设计灵感和创造力又从何而来?
菲利普·斯达克:我会站在人类进化的角度来思考设计。从通心粉、牙刷、门把手,到一栋建筑,能改变人们生活习惯,对人类社会进步有所裨益的事情,我都愿意进行思考。历史和哲学的书籍给了我启发,让我从另一种角度去看待人类社会现在所使用的物什和工具。不被物的表象所束缚,身为设计师,我的责任是用设计带给别人启发,打开他们的脑洞,让他们对生活进行思考。
新民晚报:你以前曾经提出“设计已死”,是在指导设计师摆正功能和形式之间的关系?
菲利普·斯达克: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设计能够在人类世界“存活”,它必定首先是个有功能的物件,能够帮助人们改善生活。不过,现在,很多设计并没有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反而成为生活的累赘,这样的设计的确得死。
新民晚报:“团队精神”一向被认为设计师必备的素质。但你刚才却说,喜欢独自工作,并且过着“隐居”生活。
菲利普·斯达克:手头那么多设计项目和工作,的确需要有人分担,但这不是我的风格。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与别人合作,只是没有办法。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自己在设计师之中能够找到的速度最快的“人肉计算机”,我不得不单干。
新民晚报:但你也有自己的团队。
菲利普·斯达克:我的团队只有几个人,是“纳米级”团队。这个团队时刻保持灵活,因为,创造需要轻盈的状态。选择成员,我都凭直觉。他们不一定设计科班出身,但要有天赋、风度,诚实、诚恳的态度,一种天然吸引力。有些是我在街上偶遇的。“斯达克先生,能和您握个手吗?”走在大街上,这样的人,我每天能遇上一千个,出于直觉,我心中一动,就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回答建筑师。我约他到办公室谈,没做太多考察,直接给他一个十亿美元的项目。
我喜欢缺席管理,讨厌去办公室。一个月,我也就去两三天。我会任团队成员选择他们的工作时间和方式,但前提是结果必须“完美无瑕”。就像对我自己的要求一样,我无法接受任何形式的懒惰、低能和拖延。我带新人,就先画图给他们看,面授机宜,然后让我妻子发邮件。经过六七年,他们就能像我一样严谨高效地工作。在酒店游泳池边的酒吧,我和两个助手能以看似很随意的方式连续工作一小时以上。默契在之前就培养出来。
新民晚报:在酒店的泳池边上严谨、高效工作,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菲利普·斯达克:我的设计草图本身都会做得非常精确。我的团队从我这儿拿到完整的作品图,一切都清晰明了。
我工作时只用纸和笔,他们在计算机上把它更清晰地呈现渲染出来,我再来仔细修改。我承认,自己是控制狂。从设计的形状、重量、质地到成本,每一处,我都会想得非常仔细。作品一旦完成,我几乎不再做任何改动。除非在工艺和技术上出现不可预知的障碍。这时,我很可能光着身子躲进卧室,重新再来过。
也会有客户说:“我太太不喜欢你用的粉色,她想要绿色。”这时,我就会抱歉地回答,“我不是你太太,你雇我是因为我是专业设计师。”我只会跟客户解释粉色和绿色的效果区别,但不会在这方面妥协。
新民晚报:成功的设计师都很擅长当众演说、说服客户,但如果客户不愿意接受你激进、前卫,具有颠覆性的想法,你又会如何说服他们?
菲利普·斯达克:我善于把事情解释清楚,并不会像歌剧女主角那样去表演。刚才举例子说颜色选择的问题,和客户沟通时,我不会不加解释就下命令说“必须用粉色”。我呈现的设计,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仔细的制作。我确实挺疯狂的,只相信直觉,但同时我会不厌其烦、巨细靡遗地把原因说一遍,哪怕把所有的粉色和绿色都向客户罗列、解释。即使设计与对方最初的预期不相符,甚至与主流想法完全相悖,客户最终也会理解和尊重我的思考。
新民晚报:你说的这些,大多数都与媒体对你充满戏剧化的描述相悖,令人难以置信。
菲利普·斯达克:所以,你别相信那些媒体!只要看我的作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