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绵中藏针
“相聚在一起少了一份孤独,去了一份相思之苦。”章乃器与大家握着手,“没有比抱团力量更大的了。”六人围坐在圆桌前,说着第二次被捕后的经过,沙千里问:“宣布移送警察局时,你们怎么想的?”“我们当庭提出质问,可法庭回答十分巧妙,说让我们来与你们对质。”
沈钧儒平和地说:“刑诉法规定只有警察机关将人犯移送于法院,没有法官检察官侦讯人犯移送于警察局的道理。”“连常识也不顾了。”“执法者犯法——可悲!中国的悲剧。”王造时推推眼镜架说,“法律,在中国只是统治者的御用工具,所谓法理,历来没有独立性。”沈钧儒深叹了一口气:“我为宪政奔波了几十年,无济于事啊。”
这时,楼道里、露台上悄悄地增加了不少荷枪实弹的警察,侦探们一直坐在房旮旯里听他们讲话。好在六人光明磊落,没有什么隐瞒,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有时,他们拉上警探们,给他们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邹韬奋第一次尝到了日夜受监视的滋味,连睡觉都有几双眼睛睁瞪着“侍卫”到天亮。
根据《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第八条第二项规定:“人民因犯罪嫌疑被捕拘禁者,其执行逮捕,或拘禁之机关,至迟应于二十四小时内移送审判机关审问。”六人在狱中早过了二十四小时,依然得不到移送,也没进行侦查讯问。
11月29日晚,警察局长蔡劲军换了一身便装,来到囚室笑着对六人说:“鄙人略备酒宴,请诸位先生赏光。”连拉带搡地把六人弄进了小宴会厅。蔡劲军给各位斟上酒,立于席间:“诸先生提倡抗日救国,精神可嘉。以弟个人之愚见,先生们所倡,与政府无两致,非相敌而背。其中实有误会,消去误会,赤诚相见,一切不会有事。请诸先生放心,愚弟担保。”
不等蔡劲军说完,李公朴按捺不住:“政府公开宣布我等七人勾结赤匪,组织非法团体,妄图推翻政府,恐怕也是误会所至的推测了?”
“局长之意概以误会两字,置法律又何顾呢?法律不容用误会两字来开玩笑的。”沈钧儒态度平缓,绵中藏针。
蔡劲军赶忙打断:“若诸位当初接受市长的意见,不至于有今境遇相逢。政府乃民众利益的代理,反对政府之策,背离民众利益。”
六人一阵哄笑,笑得蔡劲军十分尴尬。
章乃器收敛起笑容:“九一八之事变后国事危急,蒋先生密令东北军后撤,照先生之意此乃代表民意之举?”蔡劲军说:“这恐怕不是事实。据兄弟所闻,那时,委员长并无密令,让东北军不抵抗。你们听信了谣传。”
沈钧儒捋捋胡子:“章先生言之事实,蔡先生未必能接受,争论也无意义。现蔡先生设私宴款待我等,就不要为难了吧。”蔡劲军觉得捞到了稻草:“好的,我们说些其他事。诸先生为社会名士,大名如雷,蔡某人深为佩服。”蔡劲军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李公朴在一旁忍不住感到好笑。
酒宴散尽,六人回房。邹韬奋略带推测地说:“蔡之宴请恐怕是诱骗我们的口供,也许试图说服我们解散救国会。”
王造时站在一边,侃侃而谈:“据我从报纸上的消息和今晚的宴请分析,兴许是他们试图欺骗公众,平息社会的舆论。他蔡某人不会不知道,说服我们解散救国会,蒋介石、吴铁城没做到,何况他一个警察局长,而且在这等氛围中。”“王兄说得有理。”“前天市政府还宣布我们是一群反叛者,与今天蔡的谈话相距甚远,蔡这顿酒宴可能别有一番用意。”沙千里说。“这也没有什么矛盾,执行死刑前,犯人都吃一个饱的。”
六人笑了起来,准备明天“从容就义”。
果然不出王造时的所料,有的报纸已登出六人移提警察局后,局长与名人会面,畅谈颇久的消息,企图缓和事态。
翌晨,警察局司法科派人通知六人进行审讯,讯问在铺着地毯、富丽堂皇的会客室里进行。沈钧儒第一个被召进去讯问,他坦然地把救国会组织的宗旨以及一切主张目的,原原本本地向讯问者作了交代,并让书记官作了笔录。后来,讯问者又问及救国会与火花读书会的关系,他眨巴着眼睛,回答从未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