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一次有了书籍
我的孩提时代流行看连环画。至今犹记得工人新村36号一楼的开放式阳台有出租小人书的书摊,时下价值连城的四大名著连环画《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红楼梦》全套几十册,应有尽有,随便借借,依稀记得一分钱租三本,时限为24小时;坐在那儿小板凳上当场看则便宜,一分钱可租五六本。那些名家绘画的小人书若放在今天,可是好大的一笔财富。
小人书摊主的儿子是我同班同学。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学生,谁有钱谁租书,没钱的“揩油”,蹭别人借来的小人书。如果彼此都是借回家去的,大家在约定的时间里抓紧先看完自己借来的,然后再和别人互通有无地交换着看。我们看书的习惯也很小学生,凡不认识的字词或者看不懂的地方就跳过去,“看图说画”就行,真的是不求甚解。
这样读书的负面后果同样立竿见影——当时我在班级中属个子偏高一类,原本座位安排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书看得越多,座位便朝前挪得越快。非它,乃近视了耶!很快,便如同三级跳远一般地跳到了第一排!遗憾,犹自看不大清楚大黑板上的粉笔字,朱老师只能请我父母给我去配眼镜。按医生的规范说法,是不良的看书习惯弄得眼睛近视了。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父亲把我带到了南京东路上闻名遐迩的吴良材眼镜商店。服务态度真好,配戴的眼镜真好,可是价钱也真好:三十三元!当年我父亲的月薪为六十三元,上海的人均生活费为每月八元!但有一点不好,他们一本正经地关照我,眼镜戴上了,就不可以不戴,否则近视度数会加深。
书籍,让人开阔眼界,让人增长知识,让人进入美丽的世界,真好!于是手中那薄薄的一册不再能够满足求知欲日益旺盛的少年学子,于是开始向厚厚的小说野书进军。记得那时候的居委会有阅览室,可以办卡借书,可惜念小学的学生过不了资格线,起码须初中以上,凭学生证借书,小学时代偏偏无人持有学生证。有同学说,杨家浜小河边有一个私人书摊,有许多很老古董的书,比如《三侠五义》《隋唐演义》什么的。立马赶去,哦,凭户口簿借阅,几分钱一本。书摊老板是一个少女,长得倒是蛮好看的,无奈脸无半丝笑容。后来才听说是落魄的社会青年。再后来,换了一位老者,听他说,女儿到民办小学当代课老师去了。
其实,真正可以消消停停读到的好书都是同学之间互相交换的,如《创业史》《风云初记》《上海的早晨》《红岩》《青春之歌》《暴风骤雨》《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烈火金刚》《苦菜花》《敌后武工队》《红日》《黎明的河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踏平东海万顷浪》等等。回忆所及,同学中热衷于此道的有俞振雄、顾祥生、秦汉海、周斌奎、张宝琥、封美凤、宋余道、徐元宏等,其中尤以男性同学为甚。
虽说读书无数,但真正属于我自己所有的书籍偏偏一本,不,连半本也没有——说到底,只缘一个字:穷。因为家贫如洗,因为老爸老妈的工资开销一家七口人连糊口尚且不够,哪有余钱去购书,故从来不敢作此奢侈之想。
说也怪,老天有眼,居然不经意间掉下一个大馅饼来,无巧不巧地恰恰砸中了我的脑袋,使我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得到了三本书:《强盗的女儿》《阿凡提的故事》《小英雄雨来》。倒不是红光照我天灵盖额角头突然放亮显灵,而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结果。那时候适逢“妇女解放劳动力”,母亲去到了国棉十七厂职工家属长白街道缝纫组每天工资四毛五分钱踏缝纫机,时日一久便想自学裁剪,就让父亲去新华书店购买两本学习裁剪的入门书,不料父亲买来的竟然是高级裁剪师的书,这就成了拿着火车票去看电影——对不上号的荒诞事儿。于是,母亲便带着我去了双阳路控江路口的新华书店分店。谁知裁剪入门书缺货,且又只能换书不能退钱,这一来自然便宜了我,套用今日的时髦话来说,拾皮夹子是也!
这就是我人生中初次拥有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