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戗菜刀——”号子声悠悠，自弄堂的入口而来，穿过鼎沸的烟火气。“嚯嚯，嚯嚯……”绵长的号子声被短促频繁的磨刀声取代了。师傅倾着身子，握着菜刀，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移动着。
这个画面成为了很多人童年记忆里最鲜活生动的注脚。岁月流逝，号子声也好，磨刀声也罢，都已飘散无踪。在传统逐渐消逝的今天，我们寻访了一位特别的磨刀师傅。他叫严善康，创造了一套独门的磨刀秘诀。虽然当下磨刀这个行当几乎销声匿迹，可他坚持了下来，并且一磨就是十年。他为社区居民磨了近八千把刀，使两千多户居民受益。
刀具的难题
今年75岁的严善康，精气神却很足。他19岁从建平中学毕业，1962年入伍，3年后入党，当了6年兵。退伍后被分进钢铁研究所工作。从踏进这个单位的那天起，他就与钢铁结下了不解之缘。32年的工作时间里，他积累了满满的各类工具和钢材的知识，这也为日后他独创“磨刀秘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好侠客的刀，惩奸除恶，任侠尚气。好丈夫的刀，炊金馔玉，为妻儿呈上汁香味浓的家常美肴。严善康热爱生活，作为家中厨房的“掌门人”，他尤爱烹饪，只可惜他的好厨艺竟觅不到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刀来相配。上世纪70年代，铁制的菜刀是家家户户砧板上的“一把手”，可它有容易生锈且不够锋利的问题。直到2000年左右，锋利好使的不锈钢刀具开始进入了家家户户的厨房，可另一个问题也随之应运而生：难磨。严善康决定，要靠自己的手艺和头脑来解决它。
机器的妙用
钢研所里往往会剩下各种边角料，为了实现再利用，角向砂轮机必不可少，它轻巧但强有力。严善康眼明心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特点，当即上手一试，果不其然，这么个一手能握住的“小家伙”，竟让厨房里的“大家伙们”重获新生。
可素来爱钻研、较真的他并不满足于此，一定要想出更快、更好、更安全的磨刀方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摸摸这两块砂轮片。”严善康笑眯眯地递过两片东西，黑乎乎的，还挺沉。一片薄，一片厚。“厚的是原装片，但我换了这块薄的，因为它磨出来的刀面光而滑，活儿细得多。”机磨后，他还会采取手磨加精。
大抵磨刀石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块，可“严氏磨刀法”的磨刀石浑圆、弧面流畅。“这样方便角度变化，更易打磨，尤其是小件刀具。”这就是严善康独门的“磨刀秘法”。看似简简单单的步骤里，实则深藏无数心思和力气。唯有在生活中善思，才能收获巧思，进而化为妙思，攻坚克难，无往不利。
老党员的公益心
严善康原住黄浦区。5年前，外滩街道成立生活服务中心，正好在他家旁边。热心的老党员严善康毛遂自荐报了名。
磨刀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同一日三餐般稀松平常。“可我觉得，我们离不开这项技艺。我刚开始做便民服务时，人不多。可没多久，一家家、一户户都拿着大小刀具来了。有的是大菜刀，有的是小剪子，都是每天要用的必需品。”
后来，严善康搬到了虹口区，公益心火热如前。每个月，他都参加区里的惠民服务，不取分文。由于他的磨刀方法效率高，半小时可以磨30把，每次活动结束，都给许多户人家带来了便利。
严善康很快成了小区名人，时常有邻人找他磨刀具。磨菜刀，火星四射，大开大阖，颇有气势熏灼之感；磨切肉刀，火星细密，左旋右抽，动作见棱见角；磨剪刀，火星疏落，动作如细针密缕，利落无比。左手持刀具，右手握砂轮机，磨刀石静候下方听命，机械声响，火星愈盛，刀锋由钝变利、由暗变亮。不过十几秒，功夫已成大半。再把刀具一旋，撩一捧水，横置于磨刀石上，“嚯嚯嚯”磨个十几下，末了，举刀正反面一瞧，满意一笑，好，此刀已“返老还童”。
“磨刀是我技术，也是我的快乐。事实上，老百姓也离不开它。”严善康抚摸着他的砂轮机，大而厚的手掌，骨节分明。“我喜欢接触周围的人。刚搬到这里时，人生地不熟。通过为大家服务，邻居们和我越来越熟悉、亲密。就算是一把平常的刀，也能牵起人和人的情谊啊。”
不平凡的心愿
严善康的晚年生活充实又幸福，若真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磨刀这门技艺恐怕后继无人。
岁月流转，很多东西都被滚滚东流水带走。花布衣衫的老奶奶手中那一篮馥郁的栀子花香，斑驳光影里水落管子上系着的五彩皮筋，街头巷尾提着担的补锅匠和剃头匠，就连那曾经曲曲折折千回百转、弥漫着俗世百味的石库门里弄，也像干涸的河道，被时光填成了平地。磨刀师傅也在这些已消失的或即将消失的事物中，可严善康不愿听天由命。
“有力气就做下去。”温和的神情，多了几分坚毅。“我相信只要老百姓还需要这门手艺，它就不会消失。时代在发展，传统的东西也需要新的血液，就像磨刀在我这儿，从原来的手工磨变成了运用现代机械磨，省时省力，效果也更好。如果怕被时代淘汰，那就得追上它。”
最近，他“瞄”上了居委会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儿，想收他为徒，把这门手艺传给他。“这小男孩脑子聪明、灵活，做事也踏实，一定能学好。”
保留传统是我们一直在喊的，可似乎喊得越响，离我们就越远。严善康老人从不把传统挂在嘴上，他所做的只是熟练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细心思考，然后努力钻研、付诸行动罢了。十年功，磨利了八千把刀具，孕育了便捷高效的磨刀方法，在逐渐老去的传统的肌体中，注入了一剂新鲜的青春药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