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新村这个院子,虽然称作新村,实际上,也已经很有一番年月了。我曾经在这所当年在南京还算有点神秘的院落生活过十年光景,留下了太多的记忆与缅怀。
天津新村地势高昂,横跨一小山岗,错落有致,蜿蜒起伏,树木葱茏,虽然远不是如今高档小区的豪华气派,但也整洁雅静,井然有序。它西侧就是古蔺公园,北面一路之隔是一所理工高校,而南端则是省社科院,东北不远处就是省委大院;而更为重要的是,从天津新村往东去不远,马鞍山路边上就是省级机关幼儿园。如此地缘优势,省却了我们小夫妻多少在途中接送小孩的烦心事啊。
我家在二楼,楼下住着陈炳坤先生,他夫人姓胡,是幼儿教师。他们家有一个小院,有两棵枇杷树,还有一株玉兰,种了不少蔬菜,青翠葱绿,煞是喜人。陈炳坤先生是常熟人,民国年代在报馆谋生,算是报人,打成右派后在苏北灌云下放,改革开放后才回返南京,有了这个栖身之所。他们的子女则都在苏北扎根了。胡阿姨对我女儿特别喜欢,我依照北方习惯,让女儿喊她陈奶奶,她很认真地纠正说,喊我胡奶奶,我姓胡呢。女儿在琅琊路小学放学早,先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桌做作业,等我们去接。胡奶奶听说后,对我爱人说,浪费那个钱干啥?让孩子在我家做作业吧。自此以后,女儿就在胡阿姨家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我们下班回家。陈炳坤先生家对门,住的是龚永泉先生,龚先生是人民日报社江苏分社的社长,他壮年得子,对儿子很是宠爱,但龚经常出差,他儿子也总让胡阿姨照看。每家都是一个小孩,因为胡阿姨,孩子们经常在一起,除了做作业,还能在一起玩耍,捉迷藏,学骑自行车,成为多年后他们珍藏的童年往事。
周末偷闲,如果不去古蔺公园,或者终于结束了什么培训班,会带着女儿在天津新村的院子里转悠。院子北面,翻过山岗,有供大家健身的体育器材,大院的孩子们也都在这里嬉戏放松。有一次,在这里与一邻居攀谈,说起女儿学琴的艰苦费神。邻居说,他家隔壁有一老师,就是天津新村对面南京艺术学院的,据说很有耐心,你们可否接触一下?盛情难却,经过一番交流,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女儿就跟着这位老师学了起来。谁知道,女儿学琴的兴趣大增,记谱、练习,都是突飞猛进。考级的时候,更是过关斩将,一路高歌。如今,在海外学习的女儿还会提到这位教她学琴的卓老师呢。
天津新村,没有物业,也没有严格的门卫,老旧,简陋,但这里的人家却彼此客气,彬彬有礼。在这个院子里,带着女儿闲走,往往会遇到很有意思很有故事的人。女儿印象深刻的有当年江苏电视台的副台长徐惠征女士,她没有儿女,看到小孩子就特别疼爱;作家海笑,白眉毛特别长,总是乐呵呵的样子;评论家陈辽,一遇到我,就喊某某同志,女儿就会很好奇地躲在我身后,听他细说又看到了什么好作品的评点;而喜欢在院子里骑着自行车听着音乐缓缓而行的高大帅气玉树临风的男子,则是南大的张一兵教授,女儿会啧啧称赞着说,好有风度的教授啊!
女儿读初中后,我们搬离了天津新村。陈炳坤先生胡阿姨还专门来送别,其情依依,令人感怀。去年,女儿从国外回来,陪着她再去天津新村这个大院,去看陈先生胡阿姨,方才知道,陈先生已经病故了,胡阿姨则去了苏北她女儿家养老去了。物是人非,枇杷树玉兰树仍旧蓊郁,但留下多少记忆的宅院已经换了主人,默默瞩望,不禁一阵怅然。
十日谈
老院子
40年不散邻里情,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