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喜欢吃的水果中,容易处置的,如香蕉、西瓜、生梨、苹果、荔枝、桂圆等,或切开,或剥壳,或削皮,就行;不易处置的,如桃子、芒果、杨桃、李子、葡萄、猕猴桃等,大多不胜其烦,然而,只要多花工夫,仔细一点,用手掀皮,用齿啃皮,用舌舔皮,终归能够如愿以偿。唯独枇杷,操作起来殊为困难:用手掀皮吧,因为偏小、一次享用相对较多,令人十分厌弃;用嘴扒吧,又因果皮跟果肉贴合紧致,再加外表毛绒绒的,无法施展齿功而令人格外费劲。
我的意思倒并不是劝诸君就此放弃枇杷,而是提醒大家,一年一度的品尝机会需要珍惜。须知,美味,有时就等于困难。我们吃刀鱼,吃螃蟹,吃名厨名菜,吃那些很费周折才能得到的食品,哪个不会遇到点困难?只有克服困难,才能得到那些视为畏途的人所不能得到的享受。
枇杷被称作“果木中独备四时之气者”。何以如此?盖因其秋萌冬花,春实夏熟,所以它比其他水果更早上市。坊间把枇杷、樱桃、杨梅称作“初夏三姐妹”,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对于各类水果,有个基本的评价:甜与不甜。这没错。但如果一味求甜,有些水果的独特之处就被忽视和淹没了。比如枇杷,若嗜甜者,则宁取荔枝而弃枇杷。后者正如宋代大诗人杨万里所描摹的“大叶耸长耳,一枝堪满盘。荔枝分与核,金橘却无酸”。其实,味甜带酸,正是枇杷的味型特点。我品尝那些还算上品的枇杷,深有体会:枇杷的果香,就像宋徽宗画的《枇杷山鸟图》,文静,隽永,优雅,低调。不是我对那些水果有什么偏见,比如桃子、荔枝、葡萄、哈密瓜等,它们身上的果香跟枇杷相比,就有点世俗。
当然,我们常常会吃到徒有其表的枇杷——好不容易把外皮一点一点撕开,下口一咬,汁水四溢。可惜的是,偌大的果肉里含的竟是一泡涩涩的白开水!枇杷里的核子还挺大;而且,还不止一两个!
说起白沙枇杷,你的脑海里跳出的印象,该是苏州东山出品的吧。毋庸讳言,我也是。感觉,白沙,就像余姚杨梅、莆田桂圆、增城荔枝、天津鸭梨一样,都是一种地方特产。清代诗人沈朝初《忆江南》云:“苏州好,沙上枇杷黄。笼罩青丝堆蜜蜡,皮含紫核结丁香。甘液胜琼浆。”这就给我一个富含关键词的提示:苏州,沙上,枇杷。可不就是——苏州白沙的枇杷吗?但,这是错觉。白沙,只是一个品种的名称。
查资料可知,枇杷品种不少,归纳起来只是三大品种:草种、白沙、红种。草种,古诗里称作“蜡丸”;红种,古诗里称作“金丸”。显然,红种的外表颜色比草种的漂亮。至于白沙,花头就多了,有小白沙、鸭蛋白沙、荸荠枇杷、青种白沙、照种白沙等。苏州东山槎湾藏船坞的“照种白沙”和浙江塘栖的“软条白沙”是其中最有名的品种。
上海人熟悉苏州东山枇杷,那,“软条白沙”呢?恐怕就陌生一点了吧。“软条白沙”产于浙江余杭塘栖,外表淡黄,果肉呈淡黄色或乳白色,汁多味甜,果皮极薄。而在安徽,“三潭枇杷”是公认的顶级品种,徽州民间流传“天上王母蟠桃,地上三潭枇杷”之说,可见它的不凡。所谓“三潭”,是指主产于歙县境内新安江沿岸的漳潭、绵潭和瀹潭三个村子。“三潭枇杷”最负盛名的是“大红袍”和“光荣花”。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当地竟然培育出了每公斤只有10个枇杷的“枇杷王”!
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由于偏安上海一隅,见识不广,大多数人的口福其实是很欠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