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读英国诗人但尼生的诗:“墙上的花/我把你从裂缝中拔下/握在掌中/拿到此处/连根带花/小小的花/如果我能了解你是什么/一切一切/连根带花/我就能知道神是什么/人是什么?”印象尤为深刻,那时就知道花也是有灵性的,只有放下身心细细感受,方能了悟个中三昧。因此,我对所谓的花展一直提不起兴趣,那么多的紫云英、映山红、郁金香、风信子、天竺葵、银莲花……从不同地域移植过来,被规整得犹如几何图案,一株挨着一株,一畦连着一畦,姹紫嫣红,蔚为壮观,引来如潮的游客争相观赏,热闹非凡。然而,有谁懂得这些花儿的内心?它们无法自由选择故乡,被人为地集中在陌生的地方出卖“色相”:其笑容是虚假的,动作是僵硬的,表情是麻木的,性格是单一的,思想是空洞的……这种被圈养和围观的植物能给人带来多少美的享受?
我曾去过遥远的西北边陲,行走在寸草不生的荒漠里,正当视觉倍感单调时,无意中在一处低矮的沙窝发现了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那朵小花看上去很寂寞,一根纤细的茎秆,伸展着几片窄窄的叶子,那花就开在茎的顶部,尽管四周的环境如此恶劣,它好像并无怨尤,反而面对浩瀚的空漠露出坦然的微笑;它的根和叶完全与蛮夷的土地血脉相连融为一体,静静地开放在自己的天空下,慎重而虔诚地迎接着春天的来临,这种忍辱负重的精神着实打动了我,我忍不住匍匐在柔软的沙地上,轻轻抚弄这逆境中仅存的鲜活生命。
前些年去法国时,住在第戎,导游带我们参观了附近的一座乡村教堂。对于大多数游客来说,他们并非虔诚的教徒,只是宗教的旅游者,但教堂精致的雕塑,神圣庄严的氛围,也能让他们浮躁的心获得片刻的愉悦。参观结束走出教堂时,我不经意间看到门口地砖的砖缝中长着几株野菊花,它们昂着头,苗条的身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守望进出教堂的参观者。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每天有那么多客人远道而来,还有做礼拜的教徒,无数双脚经过此地,却没有一只脚野蛮地踩上去,人们或许将对教堂的敬畏延伸到了野菊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