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个阔大的租界空间就此形成
次年,1844年麦华陀着手筹办了上海第一块外侨墓地,也跟随巴富尔与宫慕久进行了反复谈判,最后达成了《上海土地章程》的所有细节,以及租界的界址四至。
租界之地选在今日外滩。这区域,在上海县城的北门之外,当初只是一片河滩之地,想来无论是巴富尔还是麦华陀,他们四处张望,所见只是“丘坟累累、荒草萋萋”“芦苇丛生的沮洳之地”,他们又不是晚清时期的上海文人,能在“芦苇丛生的沮洳之地”中,读出“秋风一起,丛苇萧索,日落时洪澜回紫”的审美意境。
不过,以过人的战略目光,巴富尔们一眼看中了这个吴淞江与黄浦江的交汇处,并与宫慕久约定,租界土地共为830亩,每亩地的年租金为制钱1500文,大致是白银一两,此外,必须支付年租金十倍的“押手”,也就是保证金,但不是给上海道,而是给原来的业主。
1862年,麦华陀过得忙碌而紧张,他刚刚平息了一件特大事情,让上海先生们鼓噪的“上海共和国”化作一缕轻烟。现在,他又要面对一件大事:英、美租界合并。既然合并,马路自然要重新命名,于是,这年度的5月5日,他发布了《上海马路命名备忘录》。
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这样:上海先生们见无法成立“上海共和国”,便降低了自己的目标,鼓动英国、美国租界合而为一。英租界中的工部局,思考之后,也欣然同意。
一个阔大的租界空间就此形成,而之前,两租界中的街道名字,各取各的,多元的命名原则,让街名的意义也过于混杂。此番既然合并,街名要重新来过,但一开始,对街道的命名原则,英方与美方,传教士与大班,各说各的,不听对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买谁的账。
关键时候,麦华陀站了出来,他很镇定地对大家说,诸位不要再争吵了,合并后的租界街道,既不用原来英租界的街名,也不用原来美租界的街名,我们就用中国的地名来命名吧!
麦华陀话音才落,刚才还乱作一团的会议室瞬间便安静了下来,许多大班脸上露出相当疑惑:用中国地名命名?这个十分新鲜,只是,领事先生,怎么命名呢?麦华陀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又说道:“命名的原则可以这样制定,英、美公共租界内的街道,凡是南北走向的,以中国各省的省份名字命名,而凡是东西走向的,则以中国各个城市的名字来命名。”
于是乎,英美公共租界中的南北走向街道的命名便产生了:最初叫桥街,现在叫江苏路,拟用名四川路;最初叫教堂街,现在叫江西路,拟用名江西路;最初叫老闸街,现在叫山西路,拟用名山西路。而东西走向街道的命名也由此产生:最初叫领事馆路,现在叫北京路,拟用名北京路;最初叫教会路,现在叫福州路,拟用名福州路。
那决定了第二上海新面貌的四分地之南的所在,当初有一条小路,天长地久,变化作马路或花园弄,其时,“马路”早已不复当年霍格们骑着亚细亚矮脚马任意驰骋时的模样,麦华陀做主,这条大街就叫南京路吧,因为它是南北走向,还因为这个命名对帝国有着特殊意义。
麦华陀没有想到,后来,当他离开了上海,再也回不到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却将他牢记,仿佛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工部局将他的名字刻在了国际公共租界的其中一条马路上,它便是当年的麦特赫斯脱路,今天,80后、90后基本不会知晓,60后、50后知道它叫泰兴路。
第二上海稳步发展,仿佛,它一开始就知道前方将要出现一个“上海前夜”。
这些年月,麦华陀始终致力于将西方工业文明引入第二上海,譬如电报,譬如铁路,他的出发点当然是为了第二上海的崛起,为了不列颠帝国在远东有这样一个“模范租界”,但他遭遇清帝国官员们的种种阻挡,这种阻挡既有维护清帝国主权的历史合理性,但说实话,更多的是颟顸官员的彻头彻尾的无知,只是,麦华陀与阿礼国们明显不同,对清帝国官员,他很少狠话,对中国人民,更绝少炫耀不列颠帝国的武力,他小心谨慎地顾及着上海官员们的微妙心理,你可以说这是他高情商的缘故,也可以说这是他内心悲悯情怀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