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私奔
梅泽一郎律师在检讨会上首先反省了自己,说虽然做了大量的案前工作,但对被告方的反驳还是准备不足,对方律师在质询我方证人时,他作为辩护律师没有起到更有效地保护证人的作用。“我们缺少了一位大隧道里的幸存者证人。”梅泽律师看着赵铁说,“要是他能出庭作证,向法庭陈述防空洞里的真实情况,对方也不至于那么肆无忌惮。”
“梅泽律师!”赵铁忽然提高了声音,让梅泽一郎一愣,“有两个你也认识的人,大隧道惨案发生那天就在隧道里,只是……他们不愿出庭作证。”“是谁?”“是……刘云翔先生和蔺佩瑶女士。”“为什么?”
1941年6月5日,是蔺佩瑶计划告别重庆这座破败灰暗、死气沉沉的城市走向新生活的日子。这是很寻常的一天。早晨,窗外的鸟儿一如既往地鸣叫,邓子儒起来梳洗,蔺佩瑶还赖在床上,做沉睡状。其实她几乎一夜未眠,又不敢让丈夫察觉出异样,连翻个身换个睡姿都很小心。这让她第一次感到装睡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而睡在一个没有了爱的男人身边,跟睡在牢笼里又有何区别?“哎,别睡了。你今天不是要出去吗?”邓子儒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从盥洗间里出来说。蔺佩瑶装着睡意蒙眬地说:“再睡会儿,还早嘛。”
此时,蔺佩瑶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男人,战争夺去了他的万贯家产,但他的心思还在话剧上。平心而论,这是个好人,但好人不一定就是好丈夫,他就要失去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世界了。不过呢,也许白羿今天会跟他一起去参加那个聚会,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聚会,只有和白羿的幽会。这样一想蔺佩瑶就既伤感又释然了。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爱情的牢笼,因为爱是自由的。
蔺佩瑶上午九点下楼时,惊讶地发现丈夫还坐在饭厅里喝咖啡,还拿着一张《新蜀报》气定神闲地看报纸呢。“我不去了。”邓子儒抢先说,目光审视着蔺佩瑶的慌张。“啷个……又不去了呢?”“聚会改期了。你什么时候出门?”
“我……等一下,再说……”蔺佩瑶心乱得都快蹦出来了,“我……我先吃早饭。你吃过了?”“要不我陪你去南开?”邓子儒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太太。“你去干啥子?”蔺佩瑶叫了一声,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同学聚会,你又不认识。”
“你的同学我可认识不少呢。”“烦不烦嘛?人家同学叙旧,你夹在中间,话都找不到说的。曹二娘,端早饭来!”“到处战火纷飞的,哪个还有心情叙旧哦。”他冲妻子的背影说。
在经历了国泰剧院的那场轰炸之后,蔺佩瑶再次印证了刘云翔才是她生命中生死相依的人。炸弹落在国泰剧院之时,自己的丈夫在哪里?在白羿身边;而那天的轰炸之后,他又在哪里?一夜未归。人没有一同经历过劫难,不会明白生命无常、真爱无价的道理。刘云翔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纱布里不断渗透出来,像爱的印记,让蔺佩瑶心疼不已,感慨莫名。这不屈的头颅和伟岸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多少横飞的弹片和瓦砾?当一个人愿意为你毫不犹豫地奉献生命时,他的爱无以复加。
刘云翔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他们鸿雁传书,感情急速升温,最后终于做出了私奔延安的决定。不仅仅因为在国统区,他们的爱情没有指望。刘云翔早就对军营里的腐败、上司的平庸、抗战的消极愤懑不已,他还因为给《新华日报》的一个记者透露了去年“8·19空战”国军指挥系统的盲目、莽撞、混乱,最终造成了中国空军不应有的大灾难之内情。《新华日报》发表了一篇立场相对客观中立的《8·19空战之反思》,就立即遭到国民党报刊审查部门的封杀,报纸被迫开了“天窗”。此事最后追查到刘云翔头上,他受到了上司的严厉申斥,连军统的特务也来盘问他,这让刘云翔深感耻辱。
共产党方面此时也加紧了对刘云翔的工作。魏蓝在跟刘云翔的通信中告诉他,延安亟需他这样的人才,我们将建立自己的空军。苏维埃政府已经不卖飞机给国民政府了,等我们有了自己的红色飞行员,老大哥会支援飞机给兄弟党的,因为我们都是为劳苦大众服务的政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