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941年夏季的浪漫与苦难

　　这天中午，邓子儒夫妻俩吃了一顿索然寡味的午饭，以至于吃到一半，蔺佩瑶忽然想呕吐，她真的冲到卫生间“哇哇”大吐，把胆汁都吐出来了。邓子儒满腹狐疑地站在她身边，为她捶背，蔺佩瑶眼含泪花地喝道：“别碰我，我难受得很。”邓子儒说：“那就别出去了。”蔺佩瑶白了丈夫一眼，“关你屁事！”她去床上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忽然发现丈夫立在床前，正用手摸她的额头，吓得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邓子儒一脸关切地问：“你没有啥子事吧？我要出去一会儿。”蔺佩瑶就像得到大赦一样，不无欢快地说：“走你的嘛！”邓子儒微微一笑，“我让曹二娘给你端杯牛奶来。”

　　下午三点多，蔺佩瑶精神抖擞地迈出了离家出走的那一步，午饭时的病态荡然无存。这个时候她才想起魏蓝交代的应该单独去与她碰头的叮嘱。算了吧，和刘云翔一起走有什么不好的呢？她急迫地想去万国大饭店见刘云翔。昨天下午刘云翔就从遂宁机场偷偷溜回了重庆，两人匆匆见了一面，由于有魏蓝在场，他们连手都没有拉一下，只能用炽热的目光相拥。魏蓝在叨叨絮絮地交代各种注意事项时，他们也没有听进一句完整的话。现在蔺佩瑶渴望立即投入他的怀抱，向他诉说她昨晚整整一夜是如何想他，幻想即将面临的新生活，她是如何害怕又是如何向往的。

　　车到万国饭店门口，司机问，是在这里等太太吗？蔺佩瑶说，你先回去吧。司机又问：那啥子时候来接太太呢？蔺佩瑶看了一眼这个忠心的老司机，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要是能带着这辆车去延安就好了。她那么多心爱的首饰、衣服、鞋子就可以带走几大箱了。她有些伤感地说：“回去吧，等我的电话。”

　　她敲开刘云翔房间的门时，刚才的愁绪一扫而空。门一关上，两个人就拥抱在一起。“都要出远门了，你的打扮还是那么……娇艳。”“终于可以和你一路同行了，人家能不打扮一下吗？”“噢，瑶妹，我们是要一同走向战场的，前方的路，还不晓得有多艰险。”“没有比我们已经走过的路更艰难的了。长江和嘉陵江今天汇合了啊，海哥哥。”

　　当两条大江汇聚在一起时，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激荡、吸纳、交融和碰撞。

　　1941年6月5日的空袭警报是为这座城市拉长了音调的丧钟，也为刘云翔毕生追求的爱情拉响了警报。在万国饭店304房间，他们听到了空袭警报，但蔺佩瑶还不愿意离开刘云翔的怀抱。房间外都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了，蔺佩瑶还说，这些服务生慌啥子慌，日本飞机来还早得很哩。刘云翔毕竟是军人，更警觉一些，他没有直接开门，先透过猫眼看到了外面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以及站在后面一身米黄色西装的邓子儒，这才感到大事不妙。

　　刘云翔推过一个衣柜顶着门，对此时才有些惊慌的蔺佩瑶说：“不是来叫我们躲空袭的，我们赶快走！”刘云翔没有时间给她解释，外面已经在踢门了。他披上西装外套，拎起蔺佩瑶的坤包，往她手上一塞说：“是你家来的人。”

　　蔺佩瑶的脸顿时惨白，嘴唇哆嗦：“家里……”

　　刘云翔推开窗户，对蔺佩瑶说：“跟着我。我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你。”

　　他们跑到一条小巷里时，第二道紧急警报响起来了。刘云翔发现蔺佩瑶竟然还穿着高跟鞋！蔺佩瑶对这一带更熟悉一些，她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去川盐银行的那个防空洞，转过这条巷子就是。”

　　但刘云翔发现两个黑衣人从巷子口朝他们跑过来了，他拉起蔺佩瑶便往一条岔巷跑。

　　警报声声，追杀阵阵，似乎每条小巷都有追赶他们的人，似乎天上地下都不能容忍这一场浪漫的私奔。两人慌不择路地跟着那些挑着担子、背着包袱、携带着家私细软的人们不知不觉就跑下了十八梯，那里有大隧道的一个入口。像蔺佩瑶这样的富家太太是从不会到空气恶臭的大隧道躲空袭的，刘云翔也是第一次进公共防空洞。过去每当有空袭，他不是在天上保卫这座城市，就是在部队的战备工事里。但现在他们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身后追赶的脚步已让人心惊肉跳了。刘云翔的想法很简单，进了大隧道后，利用人多眼杂再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