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衰”一词传统上被列为贬义词,是贬低、抹黑、让名誉受损的意思。“唱衰自己”,就很有点自讨没趣、自毁形象的味道了。
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君不见一些大家宗师,也常常说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甚至自爆许多软肋,明明在唱衰自己;结果呢,却丝毫没有毁坏自身形象,反而显得“更酷”。
我在1978年考入华师大中文系时,适逢许杰、徐中玉、施蛰存、钱谷融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大师执教一线,成为我们这批大多为“老三届知青学生”的福祉。
这些大师级的教授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皆为巨匠。就以钱谷融先生来说吧,他长期从事文学理论和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著有《论“文学是人学”》《文学的魅力》《散淡人生》《<雷雨>人物谈》等,曾任华师大文学研究所所长,《文艺理论研究》主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2014年获得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可是,钱先生又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呢?“我一生就在玩,从来没有做学问。”钱先生说,“我看东西全凭兴趣,懒惰又无能。”
哇,钱先生的自我评价也太惊世骇俗了吧!然而他的学生们只是发出会心的一笑。因为他们毫不怀疑,钱先生一派魏晋风骨,是喜欢踏踏实实做学问的老实人。他总是说:“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要把主要的精力最大限度地放在做学问上,而不要放在人际关系的斡旋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品比文品更要紧,人格比才学更宝贵。”
于是我们清楚了,钱先生有着虚怀若谷的胸襟,他的自我唱衰,是笑谈人生的一种表现。
与此相对照的是,许多人的唱衰,不过是一种中庸之道而已。
同事之间闹纠纷了,谁也不买谁的账,领导改变方式,请其中的一位老大姐去做“老舅妈”,可是“老舅妈”却怕弄巧成拙,吃力不讨好,于是推诿。“哎约喂,我家老公与女儿也在打冷战,我哪头都劝不了,只能干瞪眼呢!”接着一笑,“要不,我替你去找电视台的海燕来帮忙?”这一招果然管用,领导支支吾吾地一挥手,那就作罢。
也有朋友来借钱。之前已经吃过亏,一位老同学借了五万元,说是半年就还清,可拖了三年,居然还剩下四万,这个教训哪能轻易再犯:“唉,我家儿子几年前买的房子,到现在还欠着不少钱,我帮着还贷,结果自己都成了穷瘪三!”朋友明知假话,可又奈何?
这样的唱衰还有许多。明明颇有风韵,却自嘲“傻妞一个”;其实五官端正,偏说“歪瓜裂枣”;头脑相当灵活,却道“勿晓得啥辰光进过水,黄鱼脑子都不如”……熟悉的人暗笑,第一次晤面的朋友却眼前一亮,“嚯嚯,这家伙蛮可爱的。”可爱一说,乃是最大的褒奖啊,人们常说上海人精明,这种精明,许多时候就体现在这里。
唱衰真正的贬损之处在于自我作践。
在当今这个“微信时代”,除了这类“无知者”外,也总还有一些另类角色。生活中有那么多阳光、爽朗、赏心悦目的事物,他们却视而不见,专挑那些灰暗、恶心、腻歪的玩意儿发到QQ群和朋友圈里,哪怕明知不真不实,照样用来“博眼球”。难怪有网友留言,“这些人存心在和自己的国家过不去!”
唱衰自己,可以唱出这么多的调门,这真是印证了这样一句老话: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