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空闲,整理书橱,翻阅一卷卷还弥散着墨香的名家手迹。三四十年前,许多往事历历呈现。
1972年初春的一个上午,祖父(郑逸梅)带我去拜访唐云老先生。江苏路的中一村5号三楼是唐家公公的卧室兼画室大石斋。进门步入三楼给我的感受:公公墙上的画作随意洒脱,行云流水,出之自然。当时我尚在学画阶段,因此,在公公处觉得任何物品都是那样的神奇。八仙桌上堆满砚台、书籍、调色盘、纸墨、紫砂壶等物品,“真是蚂蚁都爬不落一格”(吴语,喻很挤!)公公热情招呼祖父坐下。祖父第一句话就问:“您是怎样开始画画的?”唐公公诙谐地回答:“您是如何开始写文章的呢?”祖父哈哈大笑。随即公公画了幅水仙寿石图赠与祖父(见图),贺祖父即将度过八十寿辰,并约定明日一早看公公作画。
次日,八点左右即来到大石斋,只见唐家公公正慢悠悠地磨墨,欲代之,然公公非亲自不可。稍后即铺开四尺开三宣纸,拿出一张半尺不到的,用圆珠笔勾画的小样;然后在宣纸上用指甲勾出大概轮廓,稍稍思索即豪放淋漓地挥洒起来。当时画的是养鸡场,我屏住呼吸在旁默默地注视着。只见公公的大笔蘸着浓墨淡墨,母鸡小鸡跃然纸上。我目不转睛盯着公公的笔触,生怕漏看了什么。近一个小时完成后,公公说了一句“浓的地方要浓,淡的地方要淡!”然后把湿漉漉的画纸往大橱镜子上一贴,坐下拿出烟斗点上,慢慢品味。
十几岁的我,似懂非懂此话含意。若干年后,此语会经常在耳边响起。其实做任何事情确实要浓淡分明,该淡的地方一笔不可深;需浓处笔笔见精神!话语简洁意味深长。公公见我观看异常专心,邀我二三天后再去观摩。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唐公公家几乎无人造访,可以很安静地看老人家作画一两个小时,在公公作画的间隙,我忽然看到墙上悬挂着他六十年代所作水墨梅花,精彩至极,看得入神啊。寥寥几笔,线条之疏朗高洁,布局之奇妙雅致;尺幅不大,一方尺左右而已,配在红木镜框内。看似随意几笔,笔笔入神!以后许多公开场合的佳作,总没这幅画印象之深刻。会是先入为主吗?
随即又陆陆续续去公公处观画数次。直到1976年后,公公家门庭若市,去拜访老人家的客人,从一楼排到三楼,犹如目前的专家门诊,然后公公见个客人即问:有何事?基本上是五六分钟过一位朋友。这时的我不想再去叨劳唐公公了。一年后有次在某个场合,唐公公见到祖父,问起您孙女怎么不来了?
1992年,我赴新加坡举办个人画展,公公勉励后辈,书写“艺苑之英”为此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