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饥似渴

　　新街口外大街25号，北京电影学院，黄蜀芹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

　　在同班同学尤其是同寝室的女生眼里，黄蜀芹是与大家有些不同的。除了不爱说话，上课、活动不怎么发言外，她身上还有些别人没有的“标签”。首先，她的父母亲都是在英国学戏剧的海归艺术家，父亲黄佐临是同学们眼中的艺术权威，母亲丹尼则是著名演员。所以，大家都认为黄蜀芹的艺术修养天生就高出一截；其次，黄蜀芹的家境比同学们好很多，她是同学们嘴里常说的那种“从小喝咖啡、坐沙发长大的”孩子。

　　不过，同学们倒没有觉得黄蜀芹清高，难相处。相反，大家觉得她没有架子，很好交往，家里给她带些什么吃的，她也乐于与大家分享。所以，同寝室的女生们都特别盼望黄蜀芹的爸爸到北京来开会，因为他一来就会带来很多零食，蛋糕、糖果之类的。而黄蜀芹总是毫无保留地拿出来，让同寝室的女生们饕餮。因为当时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青春期的孩子总觉得吃不饱。所以，这些美味至今还让黄蜀芹的室友们记忆犹新。

　　刚入学的时候，和那二十几个同班同学一样，黄蜀芹对艺术懞懞懂懂。北京电影学院的教育体系是苏联模式，老师也大都是苏联专家培养出来的，所以，那时学校里还是大量看苏联电影。这让黄蜀芹很喜欢，也很熟悉。不过，与中学时仅凭喜欢瞎看不同，大学里的观摩是带着专业的眼光了。这期间，有个令黄蜀芹难忘的老师——田风。田风早年曾跟著名画家王式廓一起留学日本，学美术。但战争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田风第一时间参加了在日本的进步学生组织的抗日救亡运动，很快又选择回国，直接投入保家卫国的抗日洪流。他参加了部队文工团，和著名电影演员、导演崔嵬等在一起，是一个在革命事业的实践中成长起来的艺术家。解放前夕，受党组织委派，他去东北创办了一个艺术学校。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大连市第一任文联主席。以后，又被派到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任系主任，是黄蜀芹那一届的主任教员，教美术和戏剧。

　　田风老师主要教黄蜀芹他们表演。田老师的爱人带着孩子住在大连，田老师便全身心地投入教学，24小时都在学校，几乎时时跟学生在一起。所以，在黄蜀芹眼里，他既是老师，也是家长。田老师常说：我的房门，24小时为你们开着，你们随便什么时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晚上，田老师常常会到教室转一圈，看看学生在忙些什么。如遇上哪个同学小品构思不出来，他就指导一下，实在是那种全心全意为学生奉献自己爱心和才华的好老师。

　　有两门课，田老师非常重视，但也是黄蜀芹最头痛的。一是表演。他认为，导演不会表演的话，将来如何去指导演员呢？所以，一二年级的时候，导演构思小品，然后自己参与演出。对于拘谨木讷的黄蜀芹来说，这门课是最让她痛苦的，老师说：“你妈妈是这么好的演员，你怎么搞的，一点不会演？”另一门就是绘画。对于一个导演来说，需要创造一种视觉形象，绘画就是很重要的一种训练。黄蜀芹只好从零开始，跟着老师很努力地学。线条、构图、色彩以及名画欣赏等等，起码让她学会了一些概念和专业知识。

　　在黄蜀芹和同学们眼里，田老师就是“护着一群小鸡的老母鸡”，带着大家走来走去。就算是礼拜天，田老师也会带着大家去北海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在这样的老师带领下，黄蜀芹确实学到了很多。

　　有一次课堂上，田风老师放了爱森斯坦和奥逊·威尔斯的电影。黄蜀芹着实受到了震撼。那是两个不同凡响的导演，他们的电影不是通常的剧情片，不是常规的戏剧式电影，而是“纯电影”，非常棒。田风老师在讲解《公民凯恩》的时候，说，“镜头里可以看到布景的顶，把‘屋顶’给拍出来了，这种拍摄方法超越了好莱坞的常规。”

　　田风老师充满激情的授课，黄蜀芹一直记得，她喜欢《公民凯恩》这种突破传统的拍摄方式。很久以后，当第五代导演创造出一系列好作品的时候，黄蜀芹总是说，“电影里的那种造型，不是从第五代导演开始的，我们在电影学院读书时，老师已经教过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