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于乡村总有一种扯不清的情愫。家乡的米酒是村庄的见证者。
每逢新春之前,父亲必定会做一盆米酒。称米,洗净,浸泡一天一夜,把糯米浸透。放在木蒸笼里用大火蒸。水汽蒸腾,灶中的火焰照亮了一个家的温暖。不到一个时辰,糯米的香气就盈满了农家的院落。这是孩子们格外喜欢的时刻。蒸好的糯米很好吃,父亲却不多给,为我们兄弟几个,只给我们每人捏上一砣糯米饭,热热的,吃到口中柔软细腻,比普通的米饭香甜。在那个白米饭都难以为继的日子,温暖的糯米真的可以回味好些时日。至今想起那个时刻,总有一种幸福回味绵长,岁月越长久,愈来愈芬芳。感谢父亲给我的童年留下一段飘香的日子。
在我们快乐地吃糯米时,父亲在等米凉下来,不烫手时,就把糯米和碾碎了的酒曲混在一起,细细搅匀,再一层一层地摁进大脸盆,表面细细地抚平,又撒上一层酒曲粉。有意思的是,每次做完父亲特地在糯米中间留一个洞,父亲称它酒窝。我似乎看到父亲脸上的微妙神态。人脸上也有酒窝,在腮上,一笑酒窝显出来,增添几许妩媚。父亲说,酒缸里的酒窝如泉眼,酿出的酒液都渗到酒窝里,称为酒“娘”,这叫法很动人,酒有了娘,就源源不断地生出酒液来。
拌完酒曲,脸盆盖上木盖板,放在床上,用棉被紧紧包裹,让它们在温暖的被窝中做着发酵的梦。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要盖棉被。父亲说做酒,窝要温暖,太冷了不出酒。太热了,酒会变酸。有时冷了窝,父亲找两个玻璃瓶,灌上开水,放进被窝。这个期间不能松窝,否则会变成半生不熟的酒饭。
父亲做完这一切,总会泡上一杯热热的川芎茶,脸上藏着满足。而等待也是一种美好的过程,每天我们总会到房间里溜达几趟,闻一闻正在日子深处的香。一两天,能听到棉被下面隐隐约约的气泡。三四天后,悄无声息。这时酒香却一阵比一阵浓郁,香甜的米酒大功告成。此刻,酒的醇香弥漫乡间院落,穿梭在整个村子。农家原本清苦的日子,因为一盆自酿米酒,而变得馨香欢愉,家家户户都用酒香迎接新春的到来。
米酒做的南方呀,醉了岁月。在南方的时空行走,浸染的是一身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