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双泉茶馆的生意经

　　就在柏兴撑水进水巷以及他舀水的时候，枕河的邻居次第推开了沿河的窗子，看着这热闹而动人的一幕，鼓掌叫好：

　　“好哇，柏兴是个好撑水佬，柏兴撑来了最好最清的水啊！”

　　双泉询问柏兴撑水的细末，柏兴不作细述，只憨厚地笑道：

　　“这水二江口撑来的，是很活的活水，撑水的船也是绝对干净的，放心煮茶吧……”

　　双泉听他说着，这时才发现他此时竟一脸的疲惫，除了眼神依然那样有神，全身皆困乏不堪。双泉忙安排他洗浴用饭，遣他躺下休息。然后双泉就一边让烧水师傅烧起刚撑来的水，一边自己动手在红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本茶馆用三江口撑来清水泡茶

　　绝对正宗欢迎惠顾

　　见此告示，柏兴说道：“不是三江口的水，只是二江口的嘛……”

　　“二江和三江只一江之差，不碍事，生意经嘛。”双泉笑道。

　　“不，一江之差，谈何容易！”双泉倔倔地说，“在二江口撑水比三江口撑水要容易得多。”

　　“人家分不出三江口和二江口的。”双泉说，“不管你事，由我担待便了。”

　　“反……反正不……不妥的。”至此柏兴也无可奈何了。

　　正是开门迎客的时辰，那红纸一贴，立即招来了许多茶客，经传播，把附近几家茶馆的部分茶客也拉了来，那“三江口的清水”委实是有吸引力啊！人们进双泉茶馆吃茶时先得经过烧水的老虎灶，就能看到那两缸没投明矾的清水，如照镜子一般，细细地照看一眼，赞一声“好水”，这茶吃起来就更有滋味了。

　　翌日便是评比茶水的日子，很别致，评委们是坐船从水巷而来的，一艘支着凉棚的游船从水巷迤逦而来，名流和嗜宿在船上坐着，这船依序到各家茶馆后河埠泊下，着那家茶馆的老板端过茶来，由评委们品尝。

　　评委品尝过后还要踱进店堂看缸里的贮水，必要的话再盘问一下撑水佬或挑水佬，所谓的“吃水、看水、问水”三部曲，从而评定这家茶馆茶水的品级。

　　对于这次评比活动，全城百多家茶馆名义上都是响应参加的，但真正重视的不足三分之一，那都是有些名声的茶馆，集中于市中心观前街和阊门外胥门外一带，也就是集中于苏州繁华区域的那么二三十家茶馆。这些茶馆规模大，都附有书场，多数还附有棋室，茶客们吃茶听书着棋各得其所，自然这些茶馆的茶水一般都是由撑水佬从外河撑来的，故备有撑水船和撑水佬。这些茶馆平时就竞争得厉害，争着邀响档先生，有时相近的两家就干脆对台唱起了敌档。

　　所谓的敌档即是旗鼓相当的说书先生同时说同样的书目，一决高下。在请说书先生竞争的同时，茶水的竞争也同样激烈。甲茶馆打出牌子说，今天他们的茶水从娄江撑来；乙茶馆贴出告示说他们的茶水从胥江撑来。胥江和娄江是大运河的两段，似无甚差异，但从地域看，胥江是上游，娄江属下游，胥江的水优于娄江。于是讲究的茶客就胥江而弃娄江。但也有另一种说法——胥江口是苏州最繁华区之一，清人的盛世滋生图画的就是苏州胥江胥门，船多人多，河水就易污浊，不若娄江那儿平静清雅，所以实际上是娄江的水清冽。于是又有茶客就娄江而弃胥江。这样的竞争激烈而热闹，但有一点是共通的：这些茶馆的撑水佬不大敢铤而走险到更远更急的水道去撑水的，吃不起苦，更冒不起险。茶馆老板也不勉强遣他们去，万一出了事怎么交代？要觅一个优秀的撑水佬是很不容易的。然而遇上了这样规格的评比活动，这些茶馆均被激起了求胜的欲望，都差遣各自的撑水佬到远处的河流将水撑来。

　　到了正式评比这天，那些茶馆的门口都打出了诸如“今日本茶馆之水从白水荡撑来”、“今天本茶馆之水从枫桥河撑来”、“今日本茶馆之水从……”的告示。这河那湖的，就不见有敢写“本茶馆之水从三江口撑来”的。双泉茶馆老板双泉真有点不知深浅，居然堂而皇之贴出了这样的告示！好在他的茶馆地处寻常巷陌，一时到也没引起什么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