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事新闻工作很偶然。
1969年从上海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时,我带了一些书报杂志,想在劳动之余看看,没想到引起连队领导的注意。兵团重视宣传工作,每个连队都有报道组,任务是出黑板报,向营、团广播站和报社投稿等。我被“相中”了。
可我哪里懂新闻呀!写个黑板报稿还凑合,要给报社写稿就不知从何下手了。没有教材和老师,唯一可请教的就是报上的文章了。于是,收工后便点灯熬油地钻研。看得多了,知道新闻体裁分消息、通讯和评论等;而消息又分写人的消息和写事的消息等……总而言之,整篇文章应该是“凤头——吸引人,猪肚——有内容,豹尾——短而有力”,如此这般,囫囵吞枣地记了一大堆。接着便“照猫画虎”模而仿之,结果可想而知,投出去的稿子如石沉大海。
至今仍很清晰地记得,1973年3月7日《人民日报》刊登了通讯《生命线》;10月11日又刊登了通讯《沸腾了的零下五十度地带》,这些形象生动、可信可感的报道给了我诸多启示,我把它们剪下来,装订成“新闻教科书”,一有空闲便研读,然后采访、写作,不断实践。有时为了一个开头,折腾得苦不堪言。右手中指那个紧贴笔杆的地方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后,终于有了些许感悟和收获,见报的稿件渐渐多了起来。由此,我被调到营部,继而调到团部,再被调到兵团报社,一步步走上了专职新闻工作岗位。
那时下连队采访,徒步一二十里是常事,若能搭上辆马车或者拖拉机就很不错了。到了连队,哪里有招待所!住,就在知青的大炕上挤一挤;吃,就和知青战友一个饭盆;写,炕面就是桌面,稿纸在上面一铺,写稿就开始了。冬天的夜晚,炉火熄了,屋里气温骤降,可稿没写完,不敢懈怠,就戴上帽子、裹着棉大衣写。夏天的晚上,蚊子成群,就躲在蚊帐里写。好几次稿子写好,想赶到团部邮局发出,突然下起雨来,土路顿时变得泥泞不堪,邮路中断,心里那个急啊……
有一天,话务班接线员说,县里传来北京长途电话,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要播我们团的一篇稿件。这在我们团还是头一回,大家那个高兴啊!马上查节目表,早早打开半导体收音机,围着静候。广播时间到了,听到的只是沙沙的电流声,急忙转动天线,没效果,又变换半导体方向,还是没有播音员的声音。20分钟的节目时间很快过去,什么也没听到,真是急死人、恼死人了。
大约过了一个来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寄来一张“稿件采用通知单”,它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安慰,我把它整整齐齐地贴在“采用稿件剪贴本”上。
不久,师报道组让我把采访和写故事、通讯的体会写成教材,给报道员学习班讲课。我,成了“讲新闻”的老师了,给百多人上过大课,也给几个人开过小班。当然,这些都是很稚嫩和肤浅的表述。不过因为讲课,多年后很意外地我获得了一份温馨的回报。1977年高考恢复不久,我接到一封来信,信里说她(从姓名看应是位女性)考上了大学,作文考得不错,她把“功劳”归于当年在农场听过我讲课。看着落款,想不起是谁了,不过捧着信纸,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底涌来。
后来我从兵团报社调到新华社,活动在了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上。然而,怎么忘得了我下乡是在松嫩平原上一个叫“拉哈”的小火车站下车去农场的呢?那片纯朴的黑土地告诫我的是:实践是能长本事的,无论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实践,都是那么地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