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世界杯激战正酣。尽管今年的世界杯被誉为史上最“烧钱”，但也给举办比赛的11座俄罗斯城市带来了巨大的商机。俄罗斯政府希望，140亿美元的投入最终能“回馈”本国经济。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看球经济”的影响力。在俄罗斯的边远地区，由于赖以生存的单一经济体系不再足以支撑当地发展，一些城镇正在死亡边缘挣扎、自救。
“复活”基洛夫斯克
这座位于北极圈内的矿业城市拥有3万居民，和世界上最大的高品位磷灰石矿床。在上世纪90年代的企业改革中，安德烈·古利耶夫成为了基洛夫斯克磷灰石公司的东家。然而，苏联解体带来的危机正一步步逼近，这个曾经利润丰厚的国营企业濒临倒闭，基洛夫斯克失去了经济支柱。
生长于基洛夫斯克的俄罗斯作家亚历山大·邦达列夫在上世纪90年代曾是一名文学教师。由于城市经济崩溃，他也被学校解雇。“当地的大型火车站和机场都关门了，这里生活闭塞，甚至这儿的第一家有声电影院布尔什维克电影院也倒闭了。”邦达列夫说，“小镇上的大多数人在过去的十年里都经历着十分艰难的时期。”
为了救活公司，“接盘侠”古利耶夫费了不少脑筋。他意识到，如果只做挖掘磷灰石矿这件事，拒绝深加工，公司就只能处于行业链下游，永不得翻身。于是，古利耶夫投资了数百万美元购进当时最先进的挖掘设备，新开了两座大型加工厂，创建了农业化工企业PhosAgro，将低价矿石加工成高价精矿，卖到全俄罗斯乃至全世界的化肥厂。而公司的“复活”也让基洛夫斯克重获生机。
如今，PhosAgro已经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高品质磷矿生产商，并依旧在努力向传统的磷灰石开采加工业中加入21世纪的现代化运营模式，以帮助基洛夫斯克市实现经济多元化，减少城市经济对采矿业的严重依赖。而在基洛夫斯克矿场工作的工人不但保住了薪水，甚至每月可获得1700美元（约合人民币1.02万元）的收入，这在俄罗斯已经是一笔很有吸引力的薪水。矿场的工作条件也得以改善。
不仅如此，基洛夫斯克市也在尝试靠“颜值”实现转型。拥有独特自然景观的基洛夫斯克被称为“北极好莱坞”，一直备受电影导演们的青睐，被当做美国中西部的“替身”。电影剧组的到来为当地人开辟了一条新的就业之路。而政府也计划在未来积极利用基洛夫斯克的这一优势发展旅游业，与PhosAgro联手依靠这里长达7个月的漫长冬季，将基洛夫斯克改造成一个全新的冬季度假胜地，吸引更多的滑雪爱好者。如今，来到基洛夫斯克的游客中，有60%来自圣彼得堡、莫斯科甚至是挪威。这里新配备的设施以及低廉的价格很博游客们的心。
年轻人不愿留下来
然而，转型成效显现的基洛夫斯克的就业统计数据依旧令人担忧，如何让年轻人留下来成了这个极地城镇的难题。
在过去十年里，基洛夫斯克的矿场有超过一半的工人下岗，在古利耶夫的公司里工作的核心员工从1万人减少到了5000人。为了解决这部分失业工人的生计问题，一些人被调到公司旗下的私营企业，从事汽车维修等工作。约3200人被调往公司下属的疗养院和水疗中心。公司也鼓励一些被裁的工人自主创业，为他们提供小额短贷担保协议。市政府也积极寻求解决问题之道，与企业合作、开启学徒制度，为年轻人就业提供出路。
问题在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改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生活。对生在这里的年轻人来说，尤其如此。
阿廖娜·达尼洛娃非常喜欢户外活动，是一名植物学家和热心的赛车手。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基洛夫斯克。对于达尼洛娃来说，这个北极圈内俄罗斯摩尔曼斯克州的小城镇，夏季平均气温只有10℃，冬季为-11℃，拥有世界上最北的植物园，绝对是个“安静、舒适、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想念这里的山。当我回家时，我看到它们总是很开心。”但达尼洛娃承认，北极地区的生活不适合每个人。“极地长时间的黑夜相当难熬。冬天，你根本看不到太阳。你早上去上班，天是黑的。你下班回家，天还是黑的。这里的天气相当极端——暴风雪、强风、冰雹和大雨。”也正因为如此，达尼洛娃很多从前的同学已经离开了家乡，到莫斯科或是圣彼得堡谋生计。
教会留守居民自救
目前，俄罗斯全国有319个像基洛夫斯克这样的城镇因为曾经太过依赖单一型经济而被列入政府的风险清单。根据俄罗斯国家杜马统计，这些被列入风险清单的城镇共涉及俄罗斯10%的人口，即1400多万人。这些城镇有仅有8000人口居住的小镇，也有像生产钢铁的大城市切列波韦茨，还有北方煤炭行业的支柱沃尔库塔。
平均来说，这些靠单一型经济为生的风险城镇的失业人数是其他普通城镇的两倍。2016年，由俄罗斯联邦卫队服务部门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这些风险城镇生活的居民中高达60%的人称自己的生活是“几乎无法忍受”甚至是“无法忍受”的。这些扎眼的数据成了俄罗斯政府尤为关注这些单一型经济城镇发展情况的一个动因，尤其是在俄罗斯正面临西方国家制裁的当下。
3年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俄国启动了一个国家规划项目，计划至2020年，为单一经济产业城镇发展基金投入超过4.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7亿元）。一直以来，俄罗斯总统普京都亲自密切关注这个项目的进展。而俄国家经济和公共行政总统学院学者埃琳娜·杜吉娜正在主持一项“单一经济产业城镇教育发展计划”，以拯救那些快要被遗忘的城镇，帮助它们实现城镇经济的多元化。这个计划也得到了国家规划项目的资金支持。杜吉娜打算在未来的一年半时间里，为319个风险城镇派出的5名来自地方政府和重点企业的学员提供速成经济课程。她希望，通过这样的培训，鼓励当地人努力工作，解决自己的问题。
根据规划，这些风险城镇将享受新兴行业税收减免优惠，但它们也需要达成一系列关键指标，包括吸引独立投资、创造就业等。“这是困难的一步，无疑是在给这些城镇施压。但如果我们现在不这么做，这些城镇可能会变得更加动荡，而我们的国家将永远无法实现它的长期目标。”杜吉娜说，她支持的这个计划已取得初步进展，有城市通过开玩具工厂或发展科技园区，为当地经济调整和恢复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些人留下是因为这儿是他们的家园，而另一些人可能只是因为缺乏资金而被困在这里。但想要让更多人留在这些偏远、衰落的城镇，并助其发展，不是件容易事。杜吉娜解释说，并不是所有风险城镇都能重获新生，“这不是出于政府的决定，而是当生活在那里的人认为，继续留在那里已经没有意义时，那座城市也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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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弃的煤炭鬼城
卡达柯位于远东的科累马河地区，始建于1930年代，是苏联时代著名的煤炭之城。上世纪70年代，卡达柯市迎来了繁盛时期。当时，苏联对在偏远地区工作的一线工人有特殊优待政策，这为卡达柯带来了大批外来务工人员。一个年轻的煤矿城镇生机勃勃。城里的一切都围绕矿山而建，商店柜台上摆满了种类繁多的货物，餐厅里总有香槟和演出。这里还有一所医院和两所学校。
1976年夏天，18岁的弗拉迪米尔·沃斯克列辛斯在卡达柯的一家电影院当放映员。有一次，他给观众放映外国电影《日本之死》。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名科学家从灾难性的海啸中拯救日本的故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电影院小卖部的生意也很不错。但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20年后他们生活的城市也会因为灾难而不复存在。
上世纪80年代，苏联经济开始面临危机，矿场无法按时支付矿工工资，矿工家庭陷入贫困。90年代苏联解体，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1992年，煤炭资源枯竭，7号矿井关闭。1996年11月的一场事故彻底击垮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脆弱的神经。那是一个星期五，中午11时35分，结束早班的矿工正要和同事交接工作，这时甲烷爆炸摧毁了10号矿井，6名矿工遇难。
远东的冬夜寒冷漫长，但令人绝望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矿井关停，工人下岗，通信中断，供热站停工，自来水管冻爆……直到1998年，10号矿井被炸毁。这座城市似乎也没有了存在的理由。每个人都计划着离开。当最后一批居民迁出时，议会决定烧毁所有主要建筑物。电影院燃起熊熊大火，屋顶轰然倒塌，一切都结束了。
去年8月，弗拉迪米尔回到破败不堪的卡达柯。如今，这里已是一座鬼城，街道两侧矗立着被废弃的建筑物，窗户开裂，屋顶倒塌，杂草丛生。到访者只能从档案资料中追溯这座城市昔日的盛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