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翔那天,乘的是第一班地铁。
赶早是为拍摄荷花。然而“莫道君行早”,出我意料,古猗园早已人头攒动,单反相机三脚架俨然阵势严整。左顾右盼间,我近旁一位阿姨高音飙起:快来看呀,迪朵好看。一时荷缸前围得密不透风。这如何拍照?我在后面好心嘟哝了一句:最好是虚实相间。阿姨转头:什么虚实相间?我说可以离得远一点。离得远哪能拍得清?闻言,知趣避开。不过,我并不担心拍不到清晰的常规荷花,顾虑的反倒是拍不出自己心中的写意荷花。
对拍摄荷花,我算比较用心,除了多拍多练,还多看多琢磨。渐渐,形成一种认识:摄影,固然以客观景物、人物为拍摄对象,但也并非只能客观地照相式表达,若能进而表现拍摄者的感受和感情,让照片能传递一点“画外音”,则是上乘之作。
不轧闹猛的我独自在荷塘、缸荷以及睡莲间逡巡、观察,细细体悟。古猗园荷花品种很多,花朵硕大艳丽的自然吸睛无数。我却发现有一丛繁杂枝叶里,藏有一枝白莲,虽已过盛花期,花瓣凋落大半,然她还弱弱地立于碧绿中,残存的几片花瓣如戏曲水袖,兀自飞扬。一枝一叶总关情,蓦然心动,似乎这枝荷花是为我而生;进而想起《诗经》中曾吟咏的诗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同一个激灵:这荷花跟这诗句不正意象叠合?问题是该如何拍摄?若平实摄之,除显其败落,意味索然。
此刻,思绪宕开。两年前,朋友知道我写过《中国画家丛书梁楷》,特地从台北故宫博物院给我带来一幅高仿真印刷藏品《泼墨仙人图》。南宋画家梁楷以酣畅淋漓的笔墨,冲破线条的藩篱,毫飞墨喷地刻画了“淋漓襟袖尚模糊”的仙人形象,成为大写意人物画之滥觞。我不也可从梁楷的泼墨写意中受到些许启发?
于是,我使用400mm长焦镜头拍摄,打破常规构图法则,似乎不成比例地将白莲置于画面右上角,为求精准,手动对焦花蕊,调用大光圈,避开繁枝乱叶,以一张大面积的混沌荷叶作前景,意欲增强视觉冲击力,再将视线引向那朵水袖白莲。呵呵,在快门按下的同时,我心释然:写意荷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