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者,打眼看去,应该是个群体概念,可在这里,却是个狭义的个体。《开卷》,一份薄薄却精致、高雅,持续近二十年的月刊杂志。其执行主编,该刊的实际操作人董宁文先生,即本文所谓“开卷”者。
《开卷》周围虽有一批数量不小的读书人,可笔者不避重复,仍愿在此唠叨一二。这一本薄薄刊物,平时看稿、编辑、校对,甚至最后发送,基本就董宁文一人。虽然篇幅不大,可每月一册,持续近二十年,想想,其人毅力,真够坚执的。
这样的坚执,当然不仅仅毅力,根本是热爱。董宁文编他人文章,也缘于自己喜爱写作。这次将自己文章“编后漫记”结集,出版了《书脉人缘》。从《书脉人缘》读去,真正羡慕作者的“丰饶”:“这些年来,由于某种机缘,确切地说是‘书缘’使然,使我有幸进入过数十位学人各具特色的书斋。”这些学人,有季羡林、周振甫、金克木、张中行、施蛰存、吴祖光、范用、黄苗子、杨宪益、王世襄……他访问过的,还有杨绛、王辛笛、于光远、柯灵、唐振常、黄裳、何满子、王元化、黄宗江、李文俊……个个名头震人。他去拜访这些名家,每每带有他们的著述,因而获得许多宝贵的题字签名本;他还备有册页,许多名家都在上面题词,此书前面,就选了十数幅展示,看去真个灿烂悦目。这是我言其“丰饶”之一。
“简约”,是笔者读宁文文字的感觉。本书收入的多数文章,大都精短。譬如他虽拜访过季羡林多次,可记述文字不过两千多。拜访杨绛的《我是“绝代家人”》一篇,只有千多字,内容却并不少;拜访于光远,刚刚千字;访冀汸,记述似不足千字。
文字短,内容却不乏丰富。拜访柯灵的记述中,引录一节柯灵的话,很能反映老人晚年身心状况:“我现在最大的苦恼就是替人写序,一个接着一个,推也推不掉……写序很困难,他写的东西我也不了解,就要看书查资料,写些好听的话,但也往往写不出;但又不能过分地溢美、拔高,又不能不写,只能硬写,十分累,有时是无话找话说。这些年写序几乎浪费了我所有的时间……”宁文是第一次登门,倘若不是苦恼至极,一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倾吐内衷。一篇短文中有这样一节旁人未留心的话记出,内容就不“薄”。
记访杨绛的文章,有个细节,想请杨绛题字:“她说:‘不写了,我不会写字。’说话间已将册页拿到对面的大书桌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书缘’两个字。”口中所言和行动不符,却自自然然。
《访冀汸先生》,不足千字。其中记述了冀汸对刊物的看法:“现在散文类的杂志很多,大多是可有可无的,上面的文章也是可读可不读的,干脆不读……”虽个人看法,不求全面,可直感直言,合适痛快。
再譬如《谷林先生闲话》里,谷林说自己:年轻时身体最差,新中国成立后好一些,到了“干校”又好一些,回北京又好一些……读到一些学人文章,都说自己参加体力劳动后,一些疾病大大消减,谷林的谈话又添一证明。作者不去记述其学术而留意这些,是其思维开阔的表现。至于陪诗人流沙河登中山陵上,方取出几种流沙河著作请其题字留念,更显其别样趣味及活泼心性。以这般“心眼”观察作文,正是笔者所谓“丰饶”的别一层含义。
《书脉人缘》封面设计及纸张选取,周致精良,把手舒服,与文字的清爽可谓内外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