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部就班地阅读青年评论家李伟长新著《人世间多是辜负》,第一篇《温特森:人世间多是辜负》、第二篇《契诃夫:平常的人陷入不平常的境遇》和第三篇《杜拉斯:爱就是渴望拥有另一个人,渴望到想将其吞噬》,读得我越来越平心静气,除了这三位作家及其作品我都不陌生外,评论家的这三篇文章中似乎也没有惊醒梦中人的那一笔。
以为全书就这么温和到底了,谁承想第四篇只读到中途,我的情绪就起伏得有些控制不住了。《胡赛尼: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爱》(以下简称《胡赛尼》)是第四篇的标题。国内读者知道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赛尼大多是从《追风筝的人》开始的。今天,简体中文版《追风筝的人》已是一本没有争议的畅销书和长销书了。
这些年总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是在书里打滚的吧?饶是这样,我也正饱尝着“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的苦楚,所以,《追风筝的人》虽年年上畅销书榜,我却故意将胡赛尼遗忘,没读过《灿烂千阳》和《群山回唱》。在遇到《胡赛尼》这篇文章时,内心很希望评论家能告诉我,胡赛尼的作品,读过一本《追风筝的人》就足够了。文章开篇,很合我意:“捡西瓜,还是捡芝麻,读书也会碰到类似的情况……读胡赛尼的小说《群山回唱》,我就捡了一回好芝麻”,然而,经过对小说品咂分析,他又说道:“这是一粒芝麻,但却是金灿灿的文学芝麻”,我眼睁睁地看着白纸黑字间的李伟长得意洋洋,能做的只是更加细心地读《人世间多是辜负》的第五篇、第六篇、第七篇……
《村上春树:失去一个人,就是无法再与他共享亲密的时间》,是第五篇的标题。被第四篇“崴了一下脚”后,打算读这一篇时我有些紧张:村上春树的作品太丰富,李伟长将“揪”着哪一部作品细说村上春树?还好,《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和《刺杀骑士团长》我都读过,且都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如此,文章里的这几句话,又噎得我两眼泪花:“失去一个女人,就是未来的时间不能和她继续在一起。放在时间轴上,失去发生在过去,艰难的是现在,影响的是未来。无人再和你谈起过去,这样子的失去,无人共享亲密,才是真的孤独。”我读到村上春树写在每一篇短章里的关于失去女人后男人有些苍凉的心境时,也曾愣怔过,但很快就让眼睛滑到了下一行。
为什么我不能像李伟长那样总是能捡到“埋伏”在文本里的金芝麻?虽然写了一本名为《人世间多为辜负》的书,他在阅读文森特、契诃夫、杜拉斯、村上春树、钱德勒、菲茨杰拉德、福楼拜等小说家的作品时,感叹的却是书里头尽为深情。
因为特别钟意一个“爱”字,李伟长就能从被大家“揉搓”得烂熟的《卖油郎独占花魁》中,读出不一样的爱意——大学古典文学课上就读过《卖油郎独占花魁》,当老师时带领学生读过《卖油郎独占花魁》,做报纸编辑后也修改过关于《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文章,但是哪一次都没有像这一次读得这般尽兴尽情,因为李伟长“戴”上能析出“爱”字的“眼镜”来诠释一个被我认定为俗气的故事,故而他评论“卖油郎”端的是高潮迭起、趣味盎然。
以爱为名,《人世间多是辜负》的所有篇什中最打动我的是《一月你还没有出现,十二月大雪弥漫》。文章先是全文照录了林白的一首诗《过程》——我得承认,林白的《过程》好得我在第137页上停留了许久,现在回忆,我有些疑惑,是林白的诗还是李伟长的文章读得我那一晚坐立不安?“十二个月,讲述了一个故事的开始和结局,其中的过程才耐人寻味,所有的意象都被赋予了克制又内敛的情感,没有任何关于喜悦、忧伤、相见和分离的文字,甚至没有一个爱字,却令人想起爱的过程,想起了生命的过程,看似纯粹,却又广博,汉字的美,都在其中”,没有这样的解读,与诗缘浅的我又怎能体会出“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这样的诗句里,尽是人间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