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听不到吆喝声了。当然那其中的味道,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小时候听到的吆喝,味道其实已经淡了许多,但仍足以令小孩子着迷。我尤其喜欢的是磨刀匠的吆喝,他们不用喊,用铁片。大多是四五个铁片错开,由上至下用绳子固定,招揽生意时就晃一晃,呲啦呲啦传得很远。要磨剪刀磨菜刀的,听见这声就下楼来。每次铁片声经过我家时,听在心里都脆生生的。每当磨刀匠拎着他的小木头凳子,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铁片从每家每户窗户前走过时,我总觉得他的铁片响得很有兴味,很有烟火气,很有味道。
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已经是几年前了,现在肯定鲜有人找磨刀匠磨刀了,或者说鲜有磨刀匠了。
地道的吆喝也许都留在书本里了。
我很想听听老北京的吆喝,想看看那些赚着小钱的人曾经的小生活,感受一下北京人浓郁的情趣。萧乾在《北京城杂记》里写到过吆喝:一年四季白天黑夜从不间断。我对秋天卖柿子的吆喝印象深刻:“那时小贩都想卖弄一下嗓门儿,所以有的卖柿子的不但词儿编得热闹,还卖弄一通唱腔。最起码也得像歌剧里那种半说半唱的道白。”这实在令我吃惊了,是怎样的生活情态才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兴味盎然,如此自得其乐?“栗子味儿的白薯!”“萝卜赛过梨!”“葫芦儿——刚蘸得!”……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种声音太有味道,从心底里给人一种愉悦感,一种豁达感,一种露天的、摩肩接踵的、任意领取的快乐。这就是北京城令人魂牵梦萦的味道,一代老北京的乡愁。
只可惜现在,这些声音都隐匿了,味道都消散了。吆喝人都熬不住了,这样慢节奏的营销早已支撑不起他的生活。申请“非遗”已经成为不少吆喝声的出路。可真正的文化,并非陈列在纪念馆里,也不在博古架和展览会上,它应该是活的,活在原来的地点,活在人的日常习惯中。它不只是档案和文献,而是人的呼吸、体温、脑海和举止……
我们乐见城市发展,却依然怀念童年铁片撞击的清脆声响,怀念吆喝背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