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商店比比皆是

　　“文革”前,长乐邨93号总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尤其是星期天,正像爸爸在《回忆父亲丰子恺》一书中叙述的: “‘日月楼’每到星期日总是‘座上客常满’的。有一年春节，我们统计过，单是年初一一天来拜年的客人就有四十多人。”“文革”开始后，这些客人不见了,正像爸爸所写的:“平时‘日月楼’是异常的寂静，简直‘门可罗雀’。”

　　我们的爸爸妈妈仍然在繁忙中照常访问公公和婆婆。一九六八年秋天弟弟菊文即将出生,爸爸妈妈接南颖回到复旦念书。长乐邨两位孤老需要壮年人来照应,而且公公受冲击后，每月只有五六十元的生活费，这点生活费不够开销，有房租、饭费，英娥阿姨的工资，以及各种日常生活费用等等。公公和婆婆商量下来觉得如果我们一家搬来长乐邨同住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于是仲夏的一天,婆婆带了回长乐邨访问的南颖,到复旦找爸爸妈妈搬救兵。听了婆婆哭诉衷情后，爸爸妈妈潸然泪下，毅然决定带着全家搬去长乐邨，将他们当时所有工资都贴给了大家庭用，同时侍奉着公公婆婆并尽力保护公公。于是我们俩在复旦附小分别上完了三年级和一年级之后,搬去长乐邨长住,在公公身边度过童年和少年时光。

　　我们听说全家要搬去长乐邨和公公婆婆长住在一起非常高兴，尤其青青近年来极少去长乐邨更为兴奋,憧憬着旧时美好的经历，但青青兴冲冲地搬去后立刻发现长乐邨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儿童们的嬉笑声早已离开了39弄93号,阿咪也不见了。家里每天空气沉重,公公在家时只喝闷酒或抽烟,很少说话,更谈不上与我们玩,他常常坐着木然地眺望着窗外的杨柳树，许久也不挪动一下。钢琴已无踪影，原先挂秋千架的地方已属于别人家。

　　南颖已在公公身边生活多年,搬回长乐邨如鱼得水,不需要适应。但是对青青来说,搬来长乐邨后生活环境变化很大。首先一大不方便之处是语言，在复旦我们说普通话，在公公婆婆面前我们说一口家乡石门话，而在学校里和街道上大家说上海话，所以青青必须学上海话。其次那时的长乐邨已不是市梢头，而是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这与复旦的田园风光相比是个迥然不同的环境。

　　长乐邨周围商店比比皆是，出了陕西南路大门往左拐不远是“时季花店”，那儿通常有鲜艳夺目的花卉，偶尔也卖小鸡、小猫和小兔子等。往前走过了63弄便是南货店，那是公公派我们替他买香烟的地方。继续走到了83弄口，是当年的公共传呼电话站。再过去是水果店、小烟纸店，再走就是小吃店，早上卖大饼、油条、豆浆、粢饭糕，下午卖生煎、小笼、粗炒面、馄饨、鸡鸭血汤等，公公每天的早饭（大饼油条、豆浆）就是阿姨去那里买来的，有时公公会让南颖去为他买那儿的粗炒面当午餐或晚餐吃。小吃店旁的鹅卵石弄堂里是我们俩上学的瑞北小学。长乐邨大门斜对过是米店和酱油店，也卖酒，公公喝的特加饭酒有时从那里买来，也有时是在陕西南路对马路的一个酒店里买来的。往淮海路方向走有个小吃店只有下午营业，卖油墩子或“大面孔”。再走是慈云药房，那是公公常常派我们替他买薄荷锭等物的地方。靠近陕西南路淮海路的野味香,以馄饨而著名，也卖各种冷菜、炒面、冷面和春卷，那儿生意很好，从马路上的窗口朝里望进去,可看到挂着的腊肉、香肠等,公公喜爱那里的五香烤麸,夏季公公会叫我们去那里买芝麻酱拌冷面或素浇冷面给他吃。走到淮海路的话更热闹，有万兴（上海第二食品商店）、哈尔滨食品厂、六一儿童商店、公泰果品店、美心酒家、利文无线电器材商店等等。长乐邨大门对面是新乐路，后来的高教局背后可看得见东正教堂的三个浅蓝色的圆顶。要看病的话,淮海医院就在淮海路和陕西南路交界处,公公在那里住过院。出长乐邨大门往右拐走下去是长乐路，路口是沪江食品店，这也是我们常去购买食品的商店。穿过长乐路是红房子西菜馆,家里有喜事公公会带我们去那里吃饭庆祝。红房子旁边是幽静的三角公园，附近就是锦江饭店，这里街道宽广，车辆稀少，我们俩就在长乐路上学会了骑脚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