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9:星期天夜光杯/百姓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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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27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的乡医妻子
姚林勇 刘平 苏述庚
  口述 姚林勇 

  整理 刘平 苏述庚

  散发着浓浓墨香的《我的乡医妻》新书叠放在写字台上,妻子含着热泪一口气看完,然后,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这是你送给我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礼物……”

  缘分

  1961年6月,我于华东师大地理系毕业,被分配到漕河泾中学任教,担任生物和地理老师,一门心思教学,时间一晃过去了七八年,当年的毛头小伙子成了大龄未婚青年。父母开始着急起来,孩子的事他们不好出面张罗,于是找到了我的表姐,叫她帮我物色合适的姑娘。

  表姐家住七宝镇东风村,在血防灭螺工作中认识了一起灭螺的姑娘顾雪娟,经常接触,感觉她人品好、挺实在。她将阿妹的情况向我母亲介绍,母亲挺高兴说:“农村就农村的,只要人好,两个人讲得来。”

  相亲地点安排在龙漕路气象台处。我远远看到表姐带着一位姑娘走来,穿着素雅的服装,露出雪白的牙齿,落落大方,朴素得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表姐给我们双方作了介绍,彼此都觉得满意,并友好地握了握手。这是我第一次握年轻女子的手,那只温柔的手传递过来的暖流,一股脑流进了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我和阿妹保持每周一次通信,读、写情书成为我生活最重要的事。我和阿妹相亲的事,很快在学校的老师中传开,有老师对我半真半假开玩笑说:“你们两个真是知识分子和工农相结合的典型,嗲!”也有老师却带着好奇心问:“侬是上海人,哪能想娶农村小姑娘!”

  “有啥稀奇?这个是缘分啊!” 我爽快回言。

  1969年“五一”这天,我在校长、老师们陪同下,骑着自行车到乡下“迎娶”新娘阿妹。18辆系着红绸子的自行车和2部装着嫁妆的拖车,簇拥着新郎新娘穿梭在七宝镇通往城区的大道上,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采药

  妻子阿妹是红明大队(今七宝镇红明村)的卫生员,也就是村民们常说的赤脚医生。那时医疗条件简陋,一间十来平方米的房间,摆着办公桌、药柜、巡诊小药箱,靠壁搁着一块板,可以让病人躺着检查。药柜只有治风寒感冒药,缺医少药是常见的,所以有时赤脚医生们会自己去采些草药。阿妹从中医学院培训回来后,想把所学的知识用上,面对大队小诊所无现成中药的情况,决定自己动手,采制草药。她和我一说,我当即表示赞同。

  休息日,晨曦初露。我陪妻子,带着5岁儿子,乘坐大队的拖拉机,一起去佘山采药。阿妹此时有孕在身,但坚持爬山。山上常见的草药有防风、荆芥、紫苏叶、墨旱莲、透骨草、薄荷等几十种。我们像大海捞针一样,东寻西找所需要的草药,遇到疑惑不决的草药,就与随身带的《中草药谱彩图》一书对照后,一一用刀挖放到箩筐里。当太阳快落山时,草药已足足有五六筐,全家人齐心协力把它们装上拖拉机,满载而归。

  有了加工好的草药,阿妹就分别给有失眠的、有乏力的、有腹泻的、有胃病的等各类患者,开出不同草药处方,并告诉患者:“回家把草药煎汤喝下去,一日不能间断,三天后回访。”

  三天后,失眠的,说睡得着了;乏力的,说有力气了;腹泻的,说止住了;胃疼的,好多了……卑微弱小的草儿们奇迹般地解除了病患者的痛苦。

  “草药能治病”好消息,迅速在全村传开。前来看病的越来越多,阿妹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好几个月,村里不少老屋整天往外飘着中药香。

  救命

  赤脚医生工作无法用时间计算,它的特点是为乡村群众提供24小时贴身医疗服务,随叫随诊,夜以继日。凡出诊,阿妹有求必应。哪怕自己妊娠反应不舒服,哪怕瓢泼大雨或冰雪封路,也要送医上门。到了80年代,赤脚医生改名乡村医生,自感医学知识欠缺的妻子,主动参加上海第一医学院、上海第八医院培训。经过这次培训,妻子的医学知识有了很大的长进,大大提高了妻子的识病率,村子里的人都更加乐意找她看病了。

  有一天,妻子先后接诊了四个病人都是肚子痛。她仔细诊断,发现病情并不一样。其中有三人,一摸肚皮有“反跳”疼,妻子判断得了阑尾炎,叫病患到大医院进一步诊断,果真是,当即住院动手术,脱离了危险。而七十多岁的顾奶奶,一摸肚皮硬邦邦,妻子诊断为胃穿孔,当即通知家属送医院抢救,得以转危为安。事后老人热泪盈眶地说:“幸好有侬救了我一条命呵!”

  1983年,成立村委会后,妻子一人身兼村副主任、妇女主任、文教主任等职务,全镇独一无二。有对男女青年到妻子处登记结婚,她就和计划生育工作间快速切换,不耽误一件事,不浪费一分钟。不久,这对青年有了孩子,妻子又上门进行了新生儿访视。她还风趣地对我说:“这样不是收到了一举多得的工作效果吗?”

  就这样,一直到1998年,妻子已到了退休年龄,却被组织续聘负责合作医疗站,发挥余热,一聘竟然聘了整整11年。同在职时一样,不论节假日,一年365天,诊室不关门。直到2009年,已66岁的阿妹宣布“第二次退休”。我想:这次退休,她可以真正享受清福了吧!但是她依然闲不住,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当志愿者,为村民义务量血压。

  2014年,我们所在的城中村动迁,我们家总共分到了四套新房。拿到新房钥匙,望着崭新的电梯房,宽敞的住房,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盼了一辈子,总算盼到了住楼房。与老房子告别当天,我们一家三代在老屋前拍下了一张全家福,离开时,妻子对我说:“一下子要离开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还真是舍不得……”

  礼物

  退休后,我爱上了写作,时常将身边的故事写成文章,在《上海老年报》《徐汇报》《七宝通讯》发表。看到自己的文章见报,更加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妻子当了四十七年乡村医生,在她的身上,我深深认识到乡医的平凡与伟大。很早就有写小说的冲动,想通过妻子这个原型,展示那曾经的“赤脚医生”的艰苦经历和对社会的贡献。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时,“呒啥好写头呀,勿要写!”妻再三劝我,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一定要写,让年轻人看看,阿拉的路是哪能走过来的?好留个脚印。”我坚定不移。妻子看我坚决的神态,也就答应了。

  说来也是缘分,2015年9月,我所在的七宝镇成立写作沙龙,我成了这里最年长的会员。在一次沙龙上,我提出了写乡村医生小说的想法时,当即得到大家的支持。

  回家后,我把多年积累的材料找出来,开始了写作。一边写,往事又历历在目,特别是妻子肩背药箱,走村串户的身影,在我脑中盘旋,挥之不去……经历一年零三个月,近4万字的中篇小说《我的乡医妻》草稿问世。随后经过沙龙几位老师的修改一稿二稿,2017年3月,《我的乡医妻》终于面世了。虽然不是正规出版社出版,但对于我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来说,也算是为相濡以沫的妻子,送上一份最真挚的礼物,更是我对乡村医生这份崇高的职业,聊表一份崇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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