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在港务局工作,一次在吴淞口的船上作业,见江心数头奇怪的鱼儿游动,老师傅说,这是江猪。第一次听到、看到江猪,我们几个年轻人,觉得有趣,不觉贪看了一、二分钟,从此江猪之名就印在脑中,挥之不去了。
近年读古书,发现有关江豚的材料,即作摘录,因前些年关于白暨豚灭绝的消息见诸报道后,知道长江里的哺乳动物只有这江豚了,故对江豚特别关注。古人对于江猪的生活习性,很早就有认识,《尔雅·释鱼》已载江豚,郭璞注对江豚的描述是:“大腹,喙小,锐而长,齿罗生,上下相衔,鼻在额上,能作声,少肉多膏。胎生,健啖细鱼。大者长丈余,江中多有之。”
《周易·中孚》:“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彖辞》云:“豚鱼吉,信及豚鱼也。”《易》中的江豚,学者或谓是指江豚,根据《杂卦传》,“中孚”是“信”的意思,《周易》卦辞是将江豚作为守信的象征,守信如江豚就吉。关于江豚的守信,民间谓江豚知风,江面起风它们就浮出水面,刮南风则口向南,刮北风则口向北,从不失信,所以唐代诗人许浑《金陵怀古》有云:“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周易》借江豚守信,说明人守信的重要,江豚的这种品格,古人似乎十分看重。
《太平御览》卷九三九魏武帝(曹操)的《四时食制》中有所谓的“??”。“??”,乃江豚的古名,《四时食制》对它的描述是:“黑色,大如百斤猪,黄肥不可食,数枚相随,一浮一沉,一名敷,常见售,出淮及五湖。”
江豚不仅生活于长江,古代它们还生活于淮河、五湖之中,可见其种群之多。古籍中,江豚与海豚常相提并论,郭璞《江赋》有句“鱼则江豚海豨。”豨也是猪的意思,古人认为两者同类,生长在海中叫海豨、海豚,生长在江中就叫江豚。广东一带,海豚又叫风鱼,清人屈大均《广东新语》记载的海豚传说颇有趣(今译):
(海豚)大者长二丈余,背脊如刀刃,曾游至南海庙前,人们就说它们来朝拜海神。有时一年来几次,或者几十年一至。若这种鱼频繁而至,则人间必有疾疫。方志称南海每年有“风雨之灾”,风指飓风;鱼就是指海豚。海豚有黑、白两种,莱时必有风,所以又叫风鱼。这种鱼又名“鱾”,当地谚语说:“乌鱾白鱾,不劳频至。”
为什么民间会形成“乌鱾白鱾,不劳频至”的谚语?因为这种鱼已出现就会伴随疾疫,所以民间希望它们不要频繁前来。屈大均的记载很有意思,可见它们给广东沿海居民带来影响的巨大。唐陈藏器《本草拾遗》载:“喷水直上,百数为群。其子如蠡鱼子,数万随母而行。人取子系水中,其母自来就而取之。”唐代海豚数量之多,则令人有瞠目之感。
还是回到江豚,江豚又有江猪、水猪、鱀鱼、馋鱼、懒妇鱼诸名。为什么叫“馋鱼”?李时珍《本草纲目》说是因为这种“鱼”,口涎太多的缘故。关于江豚的懒妇鱼之名的来历,有传说称,江豚多油脂,人们用来点灯照明,点灯照樗蒲(古代的博戏)则明亮,照读书工作即黯淡,传说称江豚为懒妇所化生。懒妇鱼民间又指娃娃鱼,这样的传说也很有意思,说明彼时江豚与民间生活关系之密切。
寻出过去做的摘录,组合成上面的文字,却没有给我带来通常文章写成后的快乐,而只有忧心与痛心。为什么?因为近日媒体报道洞庭湖江豚集中死亡的消息,近期洞庭湖可能已经有超过40头江豚遭遇不幸。报道称洞庭湖有渔民说,三十年前江豚犹众多,多得可以把船给拱翻,现在则所剩无几,以现在的环境条件,江豚的灭绝大约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