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平湖,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斑斑点点地定格在袁德珍手中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小男孩是袁德珍的儿子田干,阳光可爱,一双大眼睛仿佛在看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袁德珍用手抚摸着儿子,目光暖暖的、柔柔的。儿子车祸后昏迷不醒,她天天守着儿子,盼着奇迹出现——儿子能醒来再喊声“妈妈”。
得知儿子脑死亡后,她的心碎了——忍着巨大的悲痛选择了放弃治疗,并替儿子捐出所有器官。
袁德珍做出了这辈子中最重要的选择,她说,替儿子做捐献器官的决定,很痛苦,也很艰难,但并不后悔。因为那是正确的选择,儿子会同意的。
苦守4个月祈祷奇迹出现
又黑又瘦,满脸倦容和憔悴。上周记者见到袁德珍,能感到一连串的不幸带给她的身心创伤和磨难。
袁德珍今年40岁,贵州省沿河县人。6年前,她和丈夫来到深圳,她从事家政工作,丈夫在工厂里打工。生活不富裕,一家5口倒也其乐融融。
一场车祸,家破,人亡,心碎。今年1月,丈夫和儿子遭遇车祸,从被送入ICU病房那天起,两个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每天下午3时的探视时间,袁德珍总是病房里最忙碌的人,一会儿跟丈夫说话,一会儿跟儿子聊天,盼着奇迹能够发生。
丈夫因多器官衰竭离开人世,田干被诊断为脑死亡,只能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费用极其昂贵,自从丈夫和儿子入院来,已举债数十万元。继续治疗下去,结果是“人财两空”。医生和亲朋好友多次好言相劝,希望袁德珍放弃治疗。
“他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凡事都要照顾我。”在3个孩子中,11岁的田干最小,在深圳上小学三年级,学习成绩不错,乖巧懂事,袁德珍对他疼爱有加。
看到小儿子安睡在病床上,袁德珍心想,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不管付出什么都不放弃。她买了张简易床,睡在重症监护室过道,时刻守候着与死神搏斗的小儿子。4个多月,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瘦了12斤。
一个个不眠之夜,袁德珍在医院走廊里祈祷着奇迹出现。
替儿签字捐器官心如刀割
“头都睡烂了。”每次去医院看儿子,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悄然流逝。
苦撑4个月,花费60多万元,奇迹还是没有发生。袁德珍感到再也撑不下去。
得知儿子随时可能离开人世,袁德珍定下神来,和家人商量后,决定放弃继续治疗。
报纸上一条器官捐献的新闻引起袁德珍的注意。女大学生黄圆圆因煤气中毒导致脑死亡,最后父母将女儿的器官全部捐献出来,黄圆圆恰好曾和儿子住在同一间病房。
袁德珍以前对器官捐献并无多少了解,询问了主治医生后,她动了心。那一夜,她想了很多。再坚持下去,儿子可能也和丈夫一样,火化后只剩下骨灰。如果让儿子有用的器官去救别人,就会觉得儿子还在这个世界上,以后的日子里也有一份牵挂……
袁德珍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选择,替儿子捐献器官,让儿子继续“活”着。
袁德珍的决定,让医生们感动不已。不放弃治疗,几乎所有母亲都会毫不犹豫,但儿子去世后捐献他的器官,能这样做的母亲太少了。
5月9日,深圳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协调员高敏来到医院,带来器官捐献志愿书。手拿器官捐献书,袁德珍犹豫了很久,好几次想签字却下不了笔,不停地说“我再考虑考虑”。袁德珍有些动摇,觉得一旦签了字,好像孩子就会马上离世,不签字可能还会拖几天,真是心如刀割。
犹豫再三,忍着悲痛,袁德珍最终还是在肝脏、胰脏、十二指肠、肾脏、眼角膜、遗体等项目打了勾。
“她有捐献的意愿,但要下定决心签字,这的确很艰难。整个过程用了3个多小时。”高敏说,签署器官捐献志愿书时,袁德珍写上几笔便停下来,其间眼泪止不住地流。从袁德珍手里接过捐献书时,感到她紧紧抓着,抽了几次才松手。
替儿子签好器官捐献志愿书后袁德珍说:“我想儿子也会愿意的,他是善良的孩子。”
母亲节“儿子真的没了”
5月11日,田干被送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袁德珍送小儿子去广州,这最后的一段路特别漫长。想到此去就是永别,她不停地摸儿子的脸,哭了一路。陪同人员为之动容。
13日是母亲节,袁德珍却在这一天永远失去了小儿子。田干的遗体以及多个器官捐献了出来,给更多的人带去生的希望。
刚到广州的医院,田干的器官开始衰竭,呼吸机也不能维持了,必须马上手术取出器官。手术前,袁德珍一直拉着儿子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手术期间,她蜷缩在手术室附近的椅子上昏睡。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一下子惊醒了,“儿子是真的没了”。
田干的肝脏、胰腺、十二指肠等多个脏器,移植给了一名患糖尿病和肝硬化的成年患者。眼角膜帮助一名眼疾患者重见光明,两个肾脏帮助两名患者重获健康,这也是全国首个儿童捐献多器官给成人的成功案例。
一个孩子拯救了4个成人,田干的生命还在延续。袁德珍的举动感动了无数网友,称她为“义举妈妈”。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副院长何晓顺教授说,医护人员都觉得这位母亲非常伟大。
4个陌生人因为田干而获救,袁德珍很欣慰。最让她心安的是,儿子很喜欢电脑,老是嚷着要买,怕耽误他学习,一直没同意,现在他的角膜移植给了别人,以后不仅可看电脑,还可以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要和两个孩子坚强活下去
送走儿子后,袁德珍白天不敢出门,怕看到外面的小孩会难过。晚上一直睡不好,每天至少到凌晨二三点才能睡着,五六点就醒了。
有一次去照相馆洗印儿子的照片,回家路上,越看照片就越想儿子,越想越难过,蹲在马路边哭了一阵子,回到家又大哭了一场。
“很痛苦,但并不后悔,因为我觉得那是正确选择。”在袁德珍的心中,儿子还没有走,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这让她感到安慰。
“消除痛苦需要时间,我还有两个孩子。当初最难过的时候,就想还有上初三的女儿和上初一的大儿子要抚养。没有他们,我肯定撑不下去。”袁德珍准备过几天就回老家。
丈夫走了,一人带两个孩子,今后的生活一定很难。有件事令她有所顾虑,两个孩子支持她捐献弟弟器官,但老家讲究人死要留全尸,不知道什么是器官捐献,更没有人这样做过,会不会有人说“风凉话”?
袁德珍说,不管多困难,会跟孩子们坚强活下去,还要两个孩子好好读书。
(本报深圳今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