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兔子”就显得特有本事,常常支棱着两根乱蓬蓬一高一低参差不齐的羊角辫,吸拉着鼻涕跟在男孩子后面去刮“赖宝浆”——也就是蛤蟆汁。刮来的蛤蟆汁据说可做中药,每卖一次,兔子兜里就能有个三五毛钱。三五毛呢,可以买许多气球,许多泡泡糖,许多贴画,许多冰棍……害得我连做梦都在捡硬币,好多硬币啊,我买一大堆气球,吹一个,爆一个,吹一个,爆一个……兔子便不理会我们馋馋的眼神,自顾自地一边摸头上的虱子,一边神气地吃着她的棒棒糖,在她咂咂嘴的时候,那两颗突出的大门牙,简直成了我们的眼中钉。
初中一毕业,兔子就走街穿巷卖味精去了。成批的味精,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放在纸箱里,绑在自行车后架上,一个流动的摊点形成了。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炎炎夏日,总能听到她扯着嗓子喊:“味精,卖味精喽,莲花牌菊花牌天字牌随你挑,不鲜不要钱喽。”买过她两次味精,不鲜,反而咸,特别是天字味精,遇着水,竟像面粉糊一样粘稠。跟她讲,一惊一乍地叫:“真假的?那个二十一天孵不出鸡的坏蛋给我假货?回头找他说话去。”——卖了两年味精,到底是卖不下去了,恰好村里长毛兔产业开始发展,兔子又开始收兔毛了。
真是佩服她无穷无尽的动力。一个十八九岁的花季少女,每天车龙头前挂个叮当作响的“等盘秤”,后架上夹个蛇皮袋,每天骑上近百里路,到处收购兔毛,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多少男人也不一定吃得来这个苦啊!也曾亲眼见过她剪兔毛的模样:一只手捉着长毛兔的耳朵,一手拿剪刀,很细致地先从中间开出一道直线,一层一层地剪,剪出的兔毛齐斩斩的,像出土的禾苗似的整齐漂亮。她不无得意地说:“从安徽、浙江过来的兔毛商人,最喜欢收购我的兔毛,一来,我剪的质量高,二来,我从不在兔毛里掺杂质,喷水,毛质好。骗人的事儿俺不干,骗人就是骗自己呢,哈哈”——这大概是卖假味精得出的经验,我想。
不寻常人注定要做不寻常事,在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兔子看上了村子里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虽然长得帅,却是个孤儿。唯一的财产就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她的妈妈自然不肯把女儿送进“火坑”,寻死觅活加以阻止。兔子竟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方法逼着母亲就范了。在十五六年前,这样的出格举动自然会引起轰动,兔子也就更加有名了。
虽然我早已不在家乡,却仍然能常常听到关于兔子的消息。听说,两口子妇唱夫随,小伙子跟着兔子学做生意了;听说,兔子耐不住寂寞去工厂里学织羊毛衫了;听说,兔子学织羊毛衫原来是有目的的,如今天摸精了门路,自己在家开办了针织厂了;听说,兔子的针织厂越开越大,效益好,收入高,早就盖了三层高的小洋楼了;听说,她的老公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迷倒一大群女孩子,但他只对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兔牙的兔子情有独钟,深情款款……
明日请看《小河边结下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