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内蒙古边防走访中接触的第一个边防派出所——远远望去,边防派出所的小院,就仿佛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应该承认,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额仁淖尔”这个地方,尽管这个名字在蒙族语中代表着“彩色的湖”,但是那寂静、短促、苍茫的小院子,还有略显荒凉的周边环境,似乎无法与她那浪漫的名字相连。
在边防派出所的门口,十二个面庞黧黑、身体精壮的战士排成一队,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采访者。我们穿着没有胸章的迷彩服,依次和这些真正的军人握手,在握手前,战士们向我们敬礼。那一刻,我有些紧张。我第一次接受战士的敬礼。
走进院子里,一位同行的女军人作家悄声问我,你为什么没给战士回礼?我一时愕然。她继续说,我注意观察了,虽然我们大家都穿着军装,可是真正的军人都还礼了,不是军人的,都忘记还礼了。
我为什么遗忘还礼呢?注重细节的我,忐忑不安,我认为这是个问题!
因为要在天黑前赶到二连浩特,所以我们在额仁淖尔停留时间不长,很快便乘车出发了。我想找机会给战士们还礼,可是没有机会了,望着车窗外站成一列、庄重敬礼的战士们,我只是向他们挥手告别——狭窄的车厢里,无法完成庄重的军礼。
遗憾,就这样一上来发生,就这样留在额仁淖尔。
转过天来,我们开始在二连浩特采访。但是我在心中一直惦记着军礼的事,总想找机会还边防军人一个敬礼,以此了却我内心的不安。
无论是公路口岸执行安检的战士,还是出入境大厅认真工作的安检人员,他们那种执著的工作态度,都足以让我给他们敬上无数次军礼,但是依旧没有合适的机会。
很快,一位军人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还礼的机会。他是二连浩特边防检查站的站长,名叫吴喜庆。这是一位身体结实粗壮,脸膛黧黑的中年人。这样的肤色,几乎就是内蒙古边防军人的标记。紫外线强烈的草原阳光,能够将这些常年在户外工作的军人的皮肤变成统一的颜色——就像他们的军装。
吴站长将要带领我们到蒙古国的边境城市扎门乌德走一走,将要通过著名的“815界碑”,也就是“二广公路”(二连浩特到广州)的零起点。
我悄然发现,吴站长在过边境线之前,突然戴上了一个墨镜。这是史泰龙经常在银幕上戴的墨镜,如今戴在中国军人的脸上,显得更加威武,而且有种特别的“中国酷”。
由于中蒙边检站之间已经达成友好协助条约,所以我们乘坐的汽车,能够直接开进蒙古国的边境城市扎门乌德。我们的汽车顺利开出边境,蒙古国的边防检查站站长,已经在界碑前等候。我在车里看见,吴站长在与蒙古国边检站站长接洽时,腰板挺得很直,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中蒙边界军人之间非常和谐,也非常友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经常友好往来。
在蒙古国扎门乌德市的短暂走访中,以及和蒙古国军人的接触中,我始终观察着吴站长。他不卑不亢,但又很有礼节,并且带有一种大国军人的风范——他是一个很好诠释中国外交战略的边防军人。
回国时,我们在蒙方界碑前,与蒙古国的边防军人告别。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土,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一种舒心的心境。
我在中国方面的界碑前,与吴站长告别,并且与他热烈拥抱,我说走在中国军人身后,感到那样踏实——我向吴站长表达了对他的敬仰。
吴站长忽然严肃地说,兄弟,当你穿上军装,站在界碑前那一刻,你也会那样做,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在中蒙边界的界碑前,我自然地举起右手,五指并拢,行了一个军礼,与吴站长和守卫界碑的战士告别。
这时,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手听从心的召唤。当你的心与战士交融在一起,有了感动和理解,敬礼、还礼就会成为一种自然。最初我忘记还礼,那不是简单的遗忘,而是没有深入到边防军人的内心。
当我们的汽车远离二连浩特边检站后,我在心里再次举起右手,再次行了一个军礼。我想,这第二次军礼,应该算作致歉的军礼吧。
这时,同行的女军人作家悄声告诉我,刚才在界碑前,你的军礼很规范。
我的心踏实了。那一刻,我内心无比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