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肖邦。”瓦格纳说。这语气里似乎有着几分轻蔑的嘲讽,那又怎样呢?肖邦是为那些妇人们所欢迎的,因为他的心地温和,因为他的那些曼妙的夜曲勾起了妇人们爱情的希冀。
我曾长时间地在迷离的月光中倾听那有着美丽的波斯风格的升F大调夜曲,而窥见了南国星夜的光景。对我来说,肖邦的生似乎并不太重要,而他的死,却是我不能释怀的。他一生的事实在我少年的情怀中印象模糊,即便是他在病重的卧榻上拒绝那位钟爱的女小说家心急火燎的探访,这传说是否证明了爱情已不再拨动他心灵的死灰,抑或他踌躇莫决的遗恨只是对假设的生活意义的否定?我不知道。只是他怀抱着那只银杯,为来自祖国波兰的泥土而身心俱瘁的情景,代替了一切的波洛奈兹舞曲,使法兰西的上空充满了高尚的悲悯,却不禁叫那些华丽的、虚荣的、多愁善感的妇人们感到心碎了。他不是在内心持久的失望和悔恨里击碎了钢琴的灵魂,在沙漠的荒凉中死去的,蔷薇的花丛里有他傲岸的、挑战的、胜利的精神。
暮色四合之间,我已经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但肖邦却是清晰地在我面前,他的夜曲就要开始了。
巴黎寒冷的万圣节啊。但肖邦的墓前却是春意盎然。我在拉雪兹神甫公墓找到肖邦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光已被露水打湿了。叫我惊奇的是,肖邦的墓地上仍然围绕着依依不愿离去的人们。他的墓碑上坐着一位大理石的长发少女雕像,她渺茫而悲戚的目光在这样的暮色中更显凄艳。墓的四周,摆满了崇拜者们敬献的鲜花和点燃的蜡烛,一簇簇怒放在夕阳的背后,在昼与夜之间、在烛光与暮色之间,有着美丽与庄严的和谐。我与友人不由得有些感动,开始高声地说起话来。“嘘,请安静。”有人说。是的,是的,我很抱歉,我向那美丽的妇人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着我深深的歉意。虽则这是一个偌大的墓园,但那善良的妇人犹怕生的欢闹惊扰了亲爱的音乐家在天人永隔的世界里的沉思。是的,只有妇人才有这样执著的梦想,也只有妇人才有这博大的宽容。我不由得想起瓦格纳的那句“妇人的肖邦”,他的话里不仅是嘲讽的,现在我知道了,还有更多的是嫉妒与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