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冀朝铸叔叔是最早为周恩来担任翻译的地下党员
“小莲,快穿好看一点的衣服,我们要去华侨大厦,有人请吃饭!”原来真的来了冀爸爸的亲戚,过去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要我叫她“Aunt伍”,现在这个已是上了年纪的Aunt伍从美国回来探亲,就在华侨大厦等我们一起吃午饭!
Aunt伍拉着我的手,亲切地看着我说:“吃完饭,我能不能请你留下来和你单独谈谈话?”到了Aunt伍的房间,她坐得离我很近,仍旧拉着我的手,一边摸着一边说:“你知道你有两个哥哥吗?”“啊!我当然不知道!”“他们是美国人,住在纽约。是你的亲父冀朝鼎和他的美国犹太人太太生的。你的亲父冀爸爸在25年前就告诉了他的大儿子冀中田:‘你有一个中国妹妹在中国,去想办法把她找到。’”“啊?!”
“你父亲很伟大,但私人生活很令人同情。自他的美国太太带了两个儿子在中国解放前回美国后,他就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他们,有一次在你父亲出国去巴黎开会的时候,还是我把他的两个儿子送到巴黎去见了他一面,我想就是那次你父亲把你的事告诉了他的大儿子,那时他的小儿子冀中民还小。”“哦?!”
“现在形势变了,中美关系改善了,你大哥中田被你们父亲的母校清华大学邀请,将来任教一年。”“啊!啊!”
“中田是哈佛大学毕业的电脑博士,他和夫人、三个女儿会一起来,他想借这次机会来中国找到他的中国妹妹——你。他知道我这次要来中国,就请我先带一个口信给你,问你愿不愿意见他?”“我?我当然想见他——我的——哥哥!”我不经思索也无从思索地回答。“那好极了!”Aunt伍的脸放松下来,露出笑容。“但你也不必抱什么幻想,他是个纯粹的美国人,何况你哥哥的美国犹太人母亲还活着,他们从来没有在法律上正式离过婚(冀爸爸后来在中国和同是清华老同学的老共产党员罗静宜女士结了婚),因为中美断交后就没了外交往来,但是这位美国冀太太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你——她丈夫的一个中国私生女。”
我得知大哥中田要到北京的日期居然还是我的大翻译家冀朝铸叔叔告诉我的。冀朝铸叔叔是我国杰出的翻译家和外交家,是我的生父冀朝鼎最小的弟弟,同父不同母。他们的父亲、我的祖父冀贡泉是留日的爱国乡绅,曾任山西司法厅长和教育厅长、北京大学法律系主任,加上我的生父是早期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留美清华学生,冀叔叔的爱国情感和对共产党的信念始于父兄的影响。
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大哥冀朝鼎的带领下,又得到那时中共代表周恩来的建议,全家从山西汾阳搬到汉口、重庆,由昆明到法国巴黎,再到了美国纽约,冀叔叔因此从小在美国受教育,直到去哈佛大学学习化学。
抗美援朝开始后,冀叔叔坚决要求退学回国,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参加了开城板门店和联合国的谈判,以“中国第一英文速记员和打字员”的身份又参加了日内瓦会议和万隆会议,担任过中国驻英大使、联合国副秘书长、中国侨联副主席。联合国的刊物说冀叔叔是“了解中国过去四十年发生的大事”的人。
冀叔叔说:“我为周总理做英文翻译十七年,总理高瞻远瞩的外交胆略和英姿绰约的外交家风采至今令人难忘,而我的成长离不开周总理的培养。”当时因为他的大哥冀朝鼎在20世纪20年代中就和周总理在一起,也是最早为周恩来担任翻译的地下党员,总理晓得他有一个弟弟,在美国长大,所以叫冀朝铸为“洋娃娃”。从1956年开始,冀朝铸担任周总理的第五任翻译,直到1973年,共十七年。
现在我的这位冀叔叔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我看你就来我家东单外交部宿舍,我来当你们的翻译!”于是,我又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去赴约。这位是曾给毛泽东、邓小平、陈毅等人担任过翻译的我的冀朝铸叔叔,板门店谈判他是翻译;万隆会议他是翻译;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会见斯诺,他是翻译;基辛格秘密来华他是翻译;邓小平复出后首次访美,他以半百之年仍任翻译。但是这次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毛主席和尼克松,而是我的美国哥哥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