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强、执着、有才华。”徐登银说,她眼中的丈夫从来不是一个残疾人,而是一位可影响、感染,让人心生敬佩的榜样。但遗憾的是,身边的精神力量,如今再也无法触及。
最爱 帮他就是一辈子
由于幼年时的一次电击,郑阶平失去了双臂。从20多年前,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一个在中学当图书管理员的残疾人,到如今,陪伴残疾丈夫走完人生,同样的问题,始终没有从徐登银耳边消失——嫁给残疾人,她是否后悔?是怎样的感情,支撑起这段婚姻?
“当初就是想帮帮他,结果,一帮就是一辈子了。”徐登银的话,就像夫妻俩的相处之道一样质朴真实。她告诉记者,两人从小在一条弄堂长大,典型的“青梅竹马”。她并不觉得这位没有手臂的哥哥有什么奇怪,只是觉得下雨天,应该帮他去撑把伞;他喜欢练字,就帮他去南京路买纸买墨。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相爱,但共同成长的过程中,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认定,对方就是陪伴自己终身的人。拍婚纱照那天,郑阶平特意戴上了平日从不戴的义肢,站在妻子身边。
一套还未拆封的笔、一把代表着自己属相“牛”的紫砂茶壶、一本他最爱看的书《图释古汉字》,这是徐登银为丈夫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准备放在他的骨灰前。自郑阶平生病以来,徐登银准备了一本厚厚的16开笔记本,每天记录病情变化、注意事项等。徐汇区教育局领导、学校同事、学生、朋友……每一次别人的探望,徐登银都一一记下,准备日后致谢。
最愿 当丈夫的“勤务兵”
“我俩有一条共同的座右铭:用自己的生命为别人开一朵花。”徐登银说,自己是个要强的人,旁人反对这段婚姻,她更要挑起工作、家庭两头的重担,证明当年的选择没错。
无论是2010年世博会期间于生命阳光馆在胡锦涛主席面前挥毫,还是向国民党主席马英九赠字,郑阶平每次书法表演的照片中,很难找到她这个助手的身影。世博会期间,丈夫是生命阳光馆上海代表团成员,她也报名成为一名志愿者。她说,她乐当丈夫的“勤务兵”,帮他整理背包、铺纸、吸墨,打点一切。虽然已经在书法界享有盛名,但每晚,郑阶平仍坚持习字。冬天,用来夹笔的胳膊肘很容易生冻疮,徐登银按照报纸上的秘方,将尖头辣椒泡在高粱酒中,为丈夫擦拭,缓解症状。
夫妻俩以笔为媒,也喜欢用笔谈心,有了小摩擦,徐登银会把自己的想法写在即时贴,贴在床头,避免大声争执。郑阶平的每本书稿,她是最后的审稿。“虽然我不会写字,但是我能看出一些门道。这幅字布局怎样,图章应该敲在什么位置,他都要听听我的意见。”回忆起这些甜美的瞬间,徐登银笑了。
最“恨” 他总是透支自己
比起健全人,郑阶平的生命活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是著名的伤残人运动员,1984年6月代表中国赴纽约参加了第三届伤残人奥运会,获得游泳比赛第五名、乒乓比赛铜牌、跳远比赛银牌并打破了A5级世界纪录;他是徐汇区的四届政协委员,参政议政16年提交了“推广无障碍设施建设”等近百篇提案,数次获优秀提案;他的个人书法展开遍全国各大城市,先后被评为“上海市新长征突击手”“上海市自强模范”称号等。
郑阶平从发现病情到最终离去,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徐汇中学的学生们很难相信,在硬笔书法课上旁征博引,讲习字、更讲做人道理的郑老师,就这样撒手远行。每周,郑阶平要给预备班和初一年级上总共15节硬笔书法课。学校为他成立了工作室,他培养的小书法家屡屡在全国、全市书法比赛中摘得桂冠。在学生们眼中,郑老师有一副“火眼金睛”——只有认真写的字,才能得到五角星。
“爸爸是个做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的人。以前,我总觉得他对我要求太严格,故意为难我,等他离去了,我才知道父爱的可贵。”追悼会上,郑阶平读大二的儿子泣不成声。他曾患乙肝,不能太过辛苦。但对于朋友的求字邀约,对公益活动,他总是不计报酬,不会拒绝。他数次向中残联、市慈善基金会捐赠和区内中小学和贫困大学生捐款,每次几千元到数万元不等。
徐登银为丈夫而自豪,支持他参与公益,但也“恨”他总是透支自己。2011年,夫妻俩去汶川灾区参加德育巡讲,一去就是半个月。去年2月发现病情,5月,他仍坚持去电视台为助残日录制公益晚会,现场挥毫写就一个大大的“舞”字;8月,他写下人生最后一幅字“延康”,赠予香港伤健协会,却没有顾及自己的健康。郑阶平的书桌上,还散落着几张写着“复旦大学”“中山”字样的宣纸——临终前几天,他还在家中反复打草稿,惦念着要为中山医院题写院名,感谢医生对他的照顾。
“你看,那边就是徐汇滨江,我们经常散步的地方。”站在家中窗前,徐登银指着远处对记者说。夫妻俩在医院的最后一次聊天是谈退休后的计划,徐登银希望那时闲下来,能每天跟着丈夫练练字,去江边走一走。可惜,这个心愿再也无法实现。
本报记者 陆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