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武乡,当年八路军总部所在地。朱德总司令在这里写下了抗战诗篇:“伫马太行侧,十月雪飞白;战士仍衣单,夜夜杀倭贼。”彭德怀副总司令在此部署和指挥了震惊敌胆的“百团大战”。在参观了八路军总司令部王家峪旧址和砖壁“百团大战”指挥部旧址后,我们又来到了由邓小平题写馆名的八路军太行纪念馆。
接待我们的是纪念馆宣教部主任田悦慧,她是这里的金牌讲解员。
在“巩固和发展抗日根据地”展览部分,我看到了一幅大照片,摄于1940年10月10日八路军五纵队与新四军在苏北东台白驹镇会师时。照片上五位军政首长,有四位标出了名字,他们是:韩振纪、刘瑞龙、张爱萍、韦国清,唯独正中间那位戴眼镜的将领无名无姓。我不禁纳闷,询问小田,她说有人说是黄克诚,但存有疑问,所以难作定论。
参观完毕,又去比邻的八路军将领纪念馆。在一幅幅照片中,我突然看到了一张似乎见到过的面孔:八路军五纵队二支队司令员田守尧。这不就是先前五人合影中间的那位将领吗?像,太像了!我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小田,她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感到很新鲜,很有价值。
从武乡回来,我开始寻找史料,予以求证。
在公开出版的书刊中,刊登这幅照片的有两处:一是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黄克诚大将画传》,二是《中华英才》杂志2011年第10期。前者中间那位将领标识为黄克诚,后者标识为田守尧。我认为应该是田守尧。从外貌特征来分析,中间这位将领年轻,中等个头,动作热情,用双手搂住左右两位战友的肩膀。田守尧时年25岁,个头不高,战友们都说他打仗勇敢,充满活力。而黄克诚当时已38岁,个头偏高且清瘦,从一些史料照片上看,大都是背抄着手,显得比较严肃。还有一个细节,照片中的那位将领,扎武装带,打绑腿,军容整齐。而据张爱萍回忆,1941年9月后他到新四军三师任副师长,提出整顿部队,要师首长以身作则。但黄克诚从来不打绑腿,总是敞着个领子,揣个手。张爱萍就将他的军,说你一个师长军容风纪都不整,要我怎么说服下面?黄克诚这次很痛快,第二天就打起了绑腿,说这是第一次。这幅合影拍摄在前,所以照片中间的那位将领应该是田守尧而不是黄克诚。
关于这幅照片拍摄的时间,《黄克诚大将画传》说是八路军南下与苏北新四军会师时,这与八路军太行纪念馆陈列说明一致。而《中华英才》则说1940年7月摄于皖东北。我倾向后者。白驹镇会师,意义当然十分重大,因为从此把华北抗日根据地与华中抗日根据地联成了一片。但会师的部队是八路军五纵队一支队一团与新四军苏北指挥部二纵队六团,一支队司令员彭明治、政委朱涤新,二纵司令王必成,政委刘培善作为会师部队的主官都未在照片中出现,于情于理都不合。而摄于皖东北则依据充分,黄克诚1940年7月下旬率344旅687团与新二旅越过津浦路,进抵皖东北地区,据黄克诚回忆,6月初从冀鲁豫南下豫皖苏时,田守尧在延安学习未归,部队由新二旅政委吴信泉带领。而安徽省人大原主任王光宇则回忆道:1940年8月初,他和一批豫皖苏区党校学员,随新二旅旅长田守尧越过津浦路到达皖东北。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应为8月至10月初(黄克诚率五纵队主力南下苏北阜宁前)之间,地点是皖东北或稍后开辟的淮海区抗日根据地。其时,韩振纪为五纵队参谋长,刘瑞龙为皖东北军政委员会主任,田守尧为五纵队二支队司令员,张爱萍为五纵队三支队司令员,韦国清为三支队政委。在这个时段,这五位军政首长齐聚在一起,概率极大。
至于《黄克诚画传》中,把照片中的刘瑞龙说成梁兴初,除了面貌不符外,时间和地点上也不对,梁兴初是1940年底才率八路军第115师教导第5旅越过陇海路到达宿迁、沭阳一带,直接归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指挥。而五纵队司令部则在阜宁。皖南事变后,教导第五旅改编为新四军独立旅,五纵队也改编为新四军三师,参谋长为彭雄,韩振纪已调任军部任军工部长了。
我把求证的结果告诉了八路军太行纪念馆的小田,她很高兴,但同时提出了一个新问题,说有几位八路军的后代,参观后提出,照片中的刘瑞龙会不会是彭雪枫?对此,我又作了分析。从体貌特征看,照片中的刘瑞龙是高个子,而史料照片中的彭雪枫则显示为中等个,这从他与陈毅、邓子恢等领导的合影中比对可知。从时间上推断,1940年6月20日黄克诚率部来到豫皖苏边区新兴集,与彭雪枫的新四军六支队会合,合编为八路军第二纵队,至7月下旬分兵,黄克诚率部前往皖东北。在这期间,田守尧在延安学习未归,张爱萍率六支队第4总队驻扎皖东北,韦国清领导的山东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此时也已在皖东北,所以不可能有这五位首长的齐聚合影。
在初步完成了这幅照片的求证后,读者一定会关心这五位主人公以后的情况,这里略作介绍:韩振纪,1955被授予中将军衔,曾任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刘瑞龙,建国后曾任农业部常务副部长;张爱萍,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曾任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韦国清,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曾任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田守尧,1943年任新四军三师八旅旅长,同年3月与师参谋长彭雄率干部队赴延安学习,途中与日寇汽艇遭遇,与敌展开激战,彭雄牺牲后,他果断指挥大家涉水上岸,以重伤之躯为同志们开路,最后与妻子陈洛连一起壮烈牺牲。
求证这张历史老照片,使我进一步了解到八路军、新四军坚持敌后抗战所作出的巨大牺牲,由此想到,过去有一段时期,我们曾很少提及正面战场,这对整个民族抗战史来说,当然是不全面的。而今,在较多介绍正面战场的同时,如果我们又忽略或轻视敌后抗战的艰苦卓绝,那更是违背了历史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