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曼去世之后,克拉拉的钢琴家事业倒是越来越红火了。在之后的20多年中,她到各地巡演,英国,巴黎,后远赴俄罗斯、荷兰、比利时、瑞士、匈牙利,最后回到德国。在英国她成了家喻户晓的大艺术家,后来她几乎每年都来。1878年,在莱比锡举行的克拉拉登台50周年的庆典音乐会叫她毕生难忘。当她最后弹完舒曼的《a 小调钢琴协奏曲》,人群沸腾欢呼,鲜花如雨点一样撒向舞台。她抬头观望剧场里辉煌的灯火与漫天飞花,也许眼前掠过了舒曼忧郁的脸。罗伯特,但愿你在天上也看得见。在他死后,她一直忙着修订、整理他的作品,不断弹奏他,怀念他,一点一滴地再次理解他。
一般女性音乐家都是以激情泛滥而著名。在音乐中激情永远先声夺人,它是眼泪与飞翔,心碎与尖叫,激情过度的个性容易脱颖而出,像后来的杜普蕾、卡拉斯都是如此。而克拉拉示范了另一种可能性。她更理性,一位知性女人,在她身上有一种把握全局的力量。她的演奏风格也如是。她是技巧大师,关照乐曲中成千上万个细节,始终要求精确、清晰、完整,但那不是算计着演奏音乐,她有一种来自直觉的敏锐乐感,这才是天赋之所在。她不管不顾,叫人着迷,别人以砖叠墙,她以岩石造城,热情的演奏直撼灵魂。而她的特殊分句、对音乐的沉迷,令演奏个性分明、语意新颖而始终充满活力。是的,源源不绝的活力才是她最终成功的关键,她是个顽强追求完美的处女座,喜欢不断给自己目标和挑战。如今我们在一些成功的艺术家身上都能找到这些品质。
年轻时她精力旺盛,风格亮丽,上了年纪越发沉稳庄严,像一颗钻石打磨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璀璨,越老越迷人。到了晚年,她的曲风醇美、睿智而诗意不减。她总是一袭黑衣、戴头纱,坐在钢琴前,眼神温柔、沉醉又执着。她身上有一种献身艺术的气度,高贵的献祭之光闪耀在她额头。
克拉拉的成功,也值得如今的演奏家们借鉴。她那时弹的音乐会曲目已经与如今的钢琴家们相差无几,有肖邦的《马祖卡》、巴赫的赋格曲和她特别擅长的高难度的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她一直以擅长高难度的作品著称,她的力量型演奏一反当时女性演奏家软绵绵的温情调调。在父亲的高度专业化培养下(或者说是她遗传了维克的精明能干),她在操办音乐会、安排节目、选择演奏时机、组织合作者等方面都有一套。我们先来研究下她设计的节目单。作为战斗在欧洲剧院第一线的演奏家,她擅长从实际出发,考虑受众的音乐接受心理。在演出轰动时,适时推出新作品给予听众挑战与新鲜感,在演出萧条期找来艺术家好友们助阵。她将作为重头戏的经典大型作品放在开场,之后安排短曲让观众轻松一刻,接着是当代的浪漫派乐曲,在返场中弹奏李斯特的华丽作品。在激情奔涌的即兴曲之后紧接着缓慢如梦的慢板,以期听众在乐曲结束之后,稍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如潮的掌声。但像贝多芬的五大奏鸣曲,巴赫的赋格曲、舒曼与勃拉姆斯的曲目始终贯穿她的演奏生涯,克拉拉从来不为讨好观众而放弃自己的标准。这份干净漂亮的节目表影响了后世的不少演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