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愿意剪指甲

　　母亲的手泡在温水里，纵横交错的皱纹似乎舒展开来，她感觉很惬意很舒服。母亲问我，为何一个星期没来？我告诉母亲，最近在办理一起盗窃案件，一直在加班，实在抽不出闲暇时间。母亲显得不悦地望着我说，我病了，天天在想你盼你，晚上你的身影总浮现在我的梦里。我瞧见母亲的眼里湿漉漉的，心里顿时感觉酸溜溜的，惭愧和自责之情油然而生。为了不让母亲察觉我的窘态，我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母亲的手背，发现母亲指甲长长的，我问母亲，帮你修剪指甲吧？母亲高声说，不剪，语气斩钉截铁。

　　半年前，母亲上厕所不慎摔倒，送医院诊断为脑梗，我们五个子女天天在医院陪伴，想替母亲请个护工，母亲坚决不同意，说我将你们的子女都带大工作了，如今我生病了，却要叫护工帮忙，你们良心放在哪里了？无奈之下，我们兄妹五人只能日以继夜轮流陪护母亲左右。不仅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不理解我们的做法，而且护工也闲言碎语说我们太吝啬。我们兄妹的难言之隐只能咽进肚里，沉默寡言更遭致他人的议论。 

　　一个月后母亲病愈出院，却落下了半身偏瘫的后遗症，仰仗他人搀扶才能蹒跚挪步。母亲情绪一落千丈，不肯出门，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病况，更不允许亲戚探望，将自己禁锢封闭在家里。不管我们兄妹怎么开导，母亲就是不愿意与外界往来。有时我劝说母亲，吃五谷杂粮的都要患病，尤其是老人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心情开朗了，病也就会渐渐好起来。然而，母亲不是这样想的，相反指责我们是想让她丢人现眼。看到她坐在轮椅上的丑态，弄得我们兄妹啼笑皆非。 

　　母亲年轻时很要强，展示的都是秀美温柔的形象，即使到了老年，穿着打扮仍得体清洁，还热心助人。与母亲接触过的人都说，魏阿姨虽然已到耄耋之年，但是言行举止仍然很时尚年轻。孰料，一场大病，她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有时好言相劝，母亲才肯在我们兄妹的相扶下颤巍巍走几步，情绪和心态渐渐变得烦躁不安，这让我们兄妹很揪心。一次姐姐替母亲剪指甲，没戴老花镜的姐姐用剪刀时，走眼剪破了母亲大拇指甲里的皮，血汩汩溢出，母亲从此再不愿意剪指甲。

　　母亲舒心地笑了 

　　母亲的手浸泡在水里，长长的指甲清晰可见，有的指甲很长，有的已经弯曲，还有的指甲藏匿着污垢，更有几个指甲演变成了灰指甲。我告诉母亲，指甲在温水浸泡过，会变得柔软，用指甲钳修剪不疼的。母亲倔强地说，我又不出门，剪不剪指甲又不妨碍谁！我语气婉转地说，天渐渐热了，指甲长了不仅挠痒容易划破皮肤，而且指甲里的龌龊东西洗不净，细菌感染容易引发皮肤病。母亲听了我的规劝，不再固执己见了。 

　　我用指甲钳一边认真仔细地替母亲修剪指甲，一边告诉母亲，小时候我也不喜欢剪指甲，每次剪指甲我都要闹腾，你总是循循善诱开导我说，勤剪指甲是个人卫生的养成，也是一个人外在素质修养，从不起眼的自身卫生做起，才能培养良好的综合素质。

　　母亲笑了，说我小时候最顽皮，她在工作时间都记挂着我，担心我在外面闹事闯祸，兄弟姐妹中操心最多的就是我……我静静地听着，轻轻地掰开母亲弯曲萎缩的手指，谨小慎微地替母亲剪着指甲，羞愧自己看望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没有尽到儿子的职责。

　　你哭了，母亲感觉到我的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装着若无其事地说，我的手指已经好多了，有几个都能伸展了，你尽管放心，我会坚持锻炼好起来的。显然母亲是怕我伤心，轻描淡写地宽慰我。母亲接着说，你自从当了警察后，忽然就懂事了，也争气了，不用我操心了。我有弟妹照顾，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我的眼圈更红了，强忍着泪水。我替母亲修剪好指甲，又轻柔地替母亲按摩有些变形的手指，我告诉母亲，一定常回家陪伴她锻炼散步，相信母亲会重新站起来的。 

　　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不要忘记常打个电话，免得我牵挂。一定的，我爽快地答道。母亲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