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书展又来了。出版社的小伙伴们照旧充当起“苦力”，看着他们一个个忙碌于搬箱、运送、上架、布展，真感谢老天爷这几天收敛起了毒辣的日头。

　　书，究竟该如何定义？这问题要放在二十年前，那大概很容易回答：用纸张印刷、装订、发行的读物。二十年后，我却注意到汉语的一个新词“纸质书”，它晚起于“电子书”，也就是说，在一些人的概念中，纸质已经从“书”的基本属性里剥离出来。这种剥离，是给数字化阅读逼出来的。

　　数字化阅读是出版界和媒体很多从业者一度颇为不屑的小儿科。如今，它已在短短几年间化为“洪水猛兽”，无论他们再怎么挥舞“内容为王”的大纛，市场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数字化的潮流不可阻挡，因为推动力来源于技术的革新，而不是一小撮知识精英的趣味风尚。所以，从文明史角度看，我们正在见证一次非凡的变革，其意义不亚于数百年前人类放弃其他材料而选定纸张作为信息通用载体的那次转型。

　　根本上，数字化阅读改变的是阅读的生态。最诱人的莫过于便携性高。但亟须注意的是，我们对权威的建构，不知不觉中就迁移到了便携性的基础之上。例如，要查英文单词，首选技术商开发的软件，手机屏幕上点点就得，而不是学界奉为圭臬的《英汉大词典》，因为2400多页实在太沉重了。当然，这也给传统的内容制作与发布者一大启发：为了让权威重获大众认可，一定要尽早促成便携对权威的“绑架”。

　　其次，是阅读视野收窄。手机屏幕很小不说，就是Pad、电脑屏幕，虽然大过纸质书页面，仍不易快速随意浏览。这样的阅读，让人见木不见林，也是很多纸质书死忠粉抵制电子书的最大理由。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技术一定能打通非线性浏览的难关。到那时，除非还有很多人特别喜欢闻油墨味，或者有用手在纸张上磨来蹭去的癖好，否则纸质书的大限也到了。

　　并不是说数字化了，精力都要投向技术。等技术完善了，还是要回来谈“内容为王”的。只不过，内容要嵌入技术，而不能粗鲁地把几百几千页内容，做个txt或pdf文档，往设备里一拷，点开只管看就是。这种是低层次的数字化，缺乏信息碎片化，缺乏体系重构，根本无法让内容圆融灵动起来，是数字化最常见的误区。

　　高度的数字化，是把从封面到封底间呈一直线排布的内容塑造成一个变化多样的体系，更利于读者自建知识系统，大幅度提高阅读效率。这是纸质书很难做到的，也是电子书努力的方向。

　　至于电子书能领风骚多久，我的见识与想象有限，不敢妄言。但我最近茶余饭后，的确冒出一个怪诞的想法：电子书消亡的那一天，或许我们人类都不再需要用文字交流了，再往后，语言也会告别人类世界，因为技术完全可以让我们找到更高效的沟通方式——这样的方式，我们今天的生活中是有的，但不多：“一笑泯恩仇”、“一图抵千言”即是。

　　我近年老念叨清代史学家赵云崧那句咏史之诗：“未事几谁觉，临危力已穷。”我想，面对“书之进化”这样一个文明的课题，处于电子书新兴阶段的我们，还是要多些思考，多些试验，才能更沉稳地应对这场挑战与机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