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由孤军合唱团和孤军剧团做宣传演出。孤军合唱团唱了很多抗战初期流行的抗日歌曲,立时引起了台下强烈共鸣。担任指挥的,是孤军的一个高个子青年。后来我们知道他是山东人,才二十二岁,还是孤军剧团的台柱呢。这天,孤军剧团演了好几出当时流行的街头剧,如《放下你的鞭子》《打回老家去》等。在演出的过程中,我们看到有几个女演员,有的演老太婆,有的演年轻妇女,还有一个演童角的男孩,这些显然不是孤军营的人。当合唱团演出时,我们也看到有一些女青年,和孤军将士们配音合唱,我真替她们感到自豪。
接受邀请:女学生加入孤军剧团
出于好奇心,小龚、龚英、我和妹妹等几个人,偷偷地跑到后台去观看。一进门,就碰到一个留着西式发型的高个子青年,说起话来带点“娘娘腔”,还不时举起右手抚摸自己油光光的头发。他问我们来后台干什么,我们说:“想来参观一下你们的剧团呗。”他听了很高兴,随即一摆手做出“请”的动作,并自我介绍说:“我是孤军剧团的导演,名叫陆起。”他告诉我们,他原本是个业余文艺爱好者,一年半前跟人来参观孤军营时,深感将士们长期被软禁,生活枯燥,于是就和他们一起组织了孤军合唱团和孤军剧团。经过大家的努力,现在合唱团和剧团都办得很有起色,不但丰富了将士们的文娱生活,而且成了向“孤岛”民众宣传抗日的阵地。
陆起虽然也介绍过几位女青年来剧团参加演出,但她们都有工作,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他见我们几个女学生对孤军剧团有兴趣,就主动邀请我们参加。陆起的建议,正合我们的心意。尽管我们都没有演过戏,但我们都爱唱歌,一般的流行歌曲和抗日战歌,几乎都能背下来。不会演戏,可以学嘛!陆起闻言,似有意外之喜,赶紧带我们去见孤军剧团负责人、三连连长伍杰。
伍杰是湖南祁阳人,说着一口湖南话。听说我们愿意参加孤军剧团,他也高兴得不得了。他说:“我们现在愁的就是缺少女演员。眼看来营参观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总不能演来演去只有这几出戏、这几支歌吧?我们要排新的节目,不但要演街头剧、独幕剧,还要演多幕剧,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百姓来孤军营参加活动。除了纪念日演出外,我们还打算星期天也对外演出。”伍连长对我们说:“排练的时间,一般安排在下午稍晚点,你们放学后可以来,或星期六下午没课的时候也可来。这样行不行?”我们见他态度诚恳,便一口答应下来。
伍连长马上叫他的勤务兵魏福生,去把孤军剧团的几个主要演员找来和我们见面,其中有叶茵绿、王氏母子、石洪谟、陈祖谟、夏文渊等。不久,这几位都成了我们极要好的朋友。叶茵绿是个失学女青年,父母早亡,跟随兄嫂过日子。她国语说得并不好,但演戏时表情丰富,逐渐成为了孤军剧团的台柱。王氏母子来自静安寺附近的难民收容所。母亲王宝芬是华北二十九军一个军官的家属,其夫在卢沟桥抗战中殉国。她带着不到10岁的儿子,来上海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没有找到,“八一三”战火就燃起了。母子二人无依无靠,只好住进了难民所。后来听说胶州路这里还有中国军队,她就带着儿子来探望。孤军营将士对这位军属十分同情,时常用饷银接济他们。她也经常去孤军营帮助缝缝补补。孤军剧团成立后,陆起就动员王氏母子参加。母子二人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稍加培训后,一个专演中老年妇女,一个就演儿童角色。
从加入孤军剧团的那天起,我的生活就翻开了新的一页。
中流砥柱:谢团长临危定军心
加入孤军剧团后,我们就成了孤军营的常客。门口站岗的白俄哨兵也渐渐认识我们了,平日出入也不再验看出入证了。有时排戏晚了点,营门早已关闭,但只要孤军营将士送我们到门口,他们也从不为难,打开营门让我们回家。这段时间,我们和官兵们已经混得很熟了,唯独见了谢团长仍相当敬畏,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威严。
有一次演出结束后,伍杰连长对我们说:“你们暂时别回家。谢团长派人来吩咐,今天要请导演和全体协助我们演出的人吃晚饭,他说你们连日辛苦,要慰劳一下。”听了这话,大家都很惊喜。卸妆后收拾完毕,因时间还早,我们就在后台和几个孤军演员聊天,话题的中心自然是谢团长的为人和作风了。
淞沪之战爆发时,谢晋元并不是他们直接的领导,而是团部的一名团附。当他们这个营接受留守命令时,是谢团附主动要求留下协助营长死守四行仓库的。大部队西撤后没两天,营长在一次巡逻时中弹牺牲了,这副重担就压在了谢晋元一人身上。国民党当局为了鼓励他们死守仓库,就提升谢晋元为团长。
从踏入胶州路营地的第一天起,谢晋元就感觉到情况不妙,他们是遭到了租界当局的软禁。几个星期过去了,一些年轻气盛的战士早就不耐烦了,往往为了一点小事就寻衅闹事。面对军心躁动的局面,谢晋元当机立断,召集连排长到他的帐篷里开会。当时连营房都没有,都住在帐篷里。谢团长向干部们介绍了目前的严峻形势后,说:“我们的目标当然是回归大部队,但眼下可能做不到。你们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在这里住上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长期没有自由,等于集体坐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弟兄们吃了饭整天没事干,这样下去军心要涣散的。一旦离开牢笼,还怎么报效国家?所以要让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我们每天还是要照常升旗、跑步、出操。第一步,先自己动手,把营房盖起来。”
很快,工部局的卡车运来了大批毛竹、芦席、水泥、石灰等建筑材料,谢团长身先士卒,带头参加建造营房的劳动。两三个星期后,一座伙房、四座营房就造好了。每座营房住一个连,每个连再隔出一间贮藏室、一间活动室。然后又建造了团部和大礼堂,在营房的东边建了一个操场。
官兵们的生活安顿好后,谢团长又向租界当局提出,要在营区内出操训练、学习文化和开展体育文娱活动。得到租界当局的同意后,第二天就来了一位戴眼镜的李先生,据说是某中学的语文教师,由他来负责孤军营的文化教学。实际上,李先生是三青团上海支团部地下分团中学组的负责人。戏剧业余爱好者陆起也是他介绍进来的。由于他们的到来,孤军营对外之门便逐渐打开了。营区里,篮球队、排球队、体操队、乐器队、歌咏队、棋队(象棋与五子棋)相继成立。不久,歌咏队进一步扩大,组成了孤军合唱团,接着又成立了孤军剧团……
这顿晚饭很简单。谢团长对我们这几个外来客表示感谢,并询问了一些排练演出的情况,希望我们能坚持下去,协助他们做好抗日宣传工作。其实,谢团长即使不说,我们也会坚持去孤军营的,因为我们已经爱上了这块地方,爱上了这群朴实而坚贞的人。
宁折不弯:孤军营绝食抗封锁
随着战局的变化,日军一路西进,芜湖、九江、南昌等重要城市相继失守。上海的环境也一天比一天恶劣。由于孤军营的名声越来越大,与上海民众的交流日益密切,引起了日本占领军的抗议。他们要求租界当局不许群众入营参观。租界联系人几次和谢团长交涉,均被谢团长严词拒绝。最后谢团长表示:“如果你们非要屈服于日本鬼子的压力,那我们就采取绝食方式进行抗议。”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孤军营有接待演出的任务。星期六下午,我们照例去孤军营排演。将士们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我们。他们说:“如果明天守门的白俄不让群众入营参观,我们就开展绝食斗争。”我们听了也非常气愤,说:“如果租界当局真的不让群众入营参观,那我们就陪你们一起绝食。”这天下午,我们排演得非常认真,一直排得很晚才回家。因为孤军剧团现在人多了,角色也比较齐全,排演的剧目比过去丰富了。我们不单排演街头剧、独幕剧,还排多幕剧,如《一年间》《祖国》《七夕》《原野》《日出》等。其中还有直接宣传抗日的剧本。所以每次演出,大礼堂都挤得满满的,往往一天演两场还不够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