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台，我会病得更重”

　　娄际成最近在舞台上塑造的老知识分子形象默林，是2014年末至2015年初上演的话剧《长生》中的男主角。剧中，德高望重的老作家莫林准备过80岁生日，引发一连串社会关注。该剧对观众而言，是老年阶段的“预演”，而对娄际成而言，正是生活进行时——那一年，他也80岁。当时，他的心脏已有房颤。首演当晚，他是瞒着医生从医院里“溜”出来的。他对尾随而来的医生说“不上台，我会病得更重”，以至于他在台上演出，医生在后台随伺。他的举动，感动了许许多多观众，使得该剧一票难求，成为当年冬天最温暖的话题。

　　娄老稍微有一点耳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是依然声如洪钟、思路清晰。若不是因为特殊贡献奖，他还并未“计算”过“成果”。他沉吟半晌，“回忆”出从1956年自上戏毕业后，已在舞台上塑造了100多个角色，“无论是主角配角、好人坏人，哪怕是狗腿子，我都会按自己的审美价值和追求去演。”他感慨道：“那时候哪能自己想演谁就演谁，都是老师、上级分配角色的。”在他看来，上台演戏纯粹就是本职工作：“创造角色是我一贯的职业行为。”他还反过来感谢话剧中心在他退休后那么多年依然给了他舞台：“上台演出，是我最热爱的欢度老年生活的方式。”

　　相比之下，近两年来因为身体原因没能上舞台，他还颇有些懊恼。一次，他去体检，自觉身体好端端，医生却告诉他有“脑软化灶”，说明已经脑梗过了。他纳闷了，觉得自己活动如常，也没有影响到语言，怎么会？医生进一步解释道，是因为脑梗的程度相对轻微，并且位置相对不关键，所以没有表现出症状。如此说来，娄老在顿觉“万幸”的同时，演戏的事情又在脑海里盘旋起来，以至于他如今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琢磨戏。

　　提及《长生》中默林的塑造，他也始终有着个人思考。时至今日，该剧台词他还是张口就来。这是源于每次得到一个角色，他都会进行二度创作。例如，原先剧本第一、二场的风格与余下部分不匹配，使得人物行动有些割裂。所以，娄际成重新捋顺了人物关系，向导演建议应该如何修改。“所以，老是有人说我排戏的时候愁眉苦脸。我确实是为角色修改愁苦呢！”其实，这个过程还蛮枯燥的。但是，他认为只有“专家肯定、观众喜欢，且能发挥自己的演技”，这才能称之为“人物塑造得好”。例如，剧本里涉及朗诵诗歌的部分，都被娄际成改成了吟诵。“被谱了曲”的诗词，也能与剧中老作家外孙女哼歌的情境顺利过渡。不过，他对《长生》也并不是很满意：“虽然大家很肯定，但是我认为只是提供了初次演出实践。”

　　“演得很生活，不等于有演技”

　　在他塑造过的角色中，娄际成最满意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塑造的三个角色。一是孙中山，二是西哈诺（亦即“大鼻子情圣”），三是《莫扎特之死》中的萨里艾利。因为前两个角色分别代表着现实主义、表现主义的高峰。而萨里艾利则是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经扮演过的角色。“那个年代没什么评奖。大约在1980或1981年，我因为扮演孙中山得过上海第一届话剧表演奖。”这个奖如今也不存在了。他还总结了自己所有角色的理解分析文字，集成一本书，名为《我与他》——这其中的“他”泛指所有他扮演过的角色。

　　娄际成履历单纯，数十年如一日地活跃在话剧舞台上，只有7年同时还兼任了表演专业的大学老师。他去年出了一本书，名为《我与他》——乍看之下，略费解，这是娄老与谁的秘密啊？结果，娄老笑呵呵地解释：“这个‘他’，就是所有我扮演过的角色。”这本书不是个人回忆录，更不是功劳簿，而是他多年积累的角色人物性格分析和扮演心得。基本上，属于“教科书”。他最近一次教戏育人，是在去年上戏70周年校庆期间，回到母校与后辈一起出演了话剧《年青的一代》。说是演，更多的其实是言传身教。他的戏份不多，但是他依然最早到，最迟走，殷切希望年轻演员能够提高演技：“演得很生活，不等于有演技。有演技才能发挥，有什么才能拿得出。复排一次就要提高一次，必须要有进取心。”

　　他提及有一句民谚：“宁撞金钟一下，不打铙钹三千”。原意是，凡事要挑选更有价值的做，事半功倍。但是他却“反过来理解”：“‘金钟’指的是真正价值所在，而‘三千’则意味着真诚、专注与坚持。”他的个人解读是：现在很多人都憧憬“撞金钟”，一夜成名，谁也不愿意朝着目标真诚、专注地坚持下去。

　　“我就是那铙钹”，娄际成说得坚定：“做戏，就要精益求精到精疲力竭……”

　　首席记者 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