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我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纪念已逝去的父母和岳父。

　　上午，我和太太把一大堆照片簿找出来，边查阅其中与父母、岳父有关的部分，边回顾前尘，缅怀最挚爱的亲人。

　　母亲早年留下的照片不多，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二十张。那时，照相是很奢侈的事，一般百姓很少消受得起。我考上人大新闻系后，学会了照相，有一年回家，就和妈妈一起到长风公园玩，照了几张。还有一张，是弟弟給她和远道去上海的姨妈照的，姐儿俩正坐在桌前说话。后来，照得稍微多了些，有几张是母亲抱着一岁多的孙女站在门前晒太阳。那年，我曾把女儿送到上海呆了半年，后来母亲得了胃出血，我就又接回身边。母亲六十大寿那次，照了一卷，占了一本大相册里的好几页。那是1975年，我和太太、姐姐和姐夫专门从外地赶回上海，和弟弟一家为老人祝寿。有一张是，我们围坐在餐桌旁，母亲站着吹灭生日蛋糕的蜡烛。那天，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印花短袖衬衫，花白的头发还很浓密。她笑得是那么开心，旁边的我们也很开心。

　　有一本相册是1998年的，我们在图们姐姐家为父亲过八十大寿。那次，我和女儿从北京、弟弟弟妹和侄子从上海赶去东北。这次照片是侄子拍的，拍了好多，除了寿宴，还有许多合影，子女辈和父亲合，孙辈和爷爷合，每一家单独和父亲合。不用说，照片充溢着浓浓的亲情，老人的嘴都没合上过。

　　父亲母亲都是普通百姓，一生平凡琐碎，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他们为人都极正直厚道，做事都极规矩认真，对子女的身教重于言教。我从父母身上学到的东西，至今仍在受用。

　　母亲生前选择把骨灰撒到吴淞口，我们照办了。父亲2003年去世没有留下遗嘱，我们子女商量后，决定让父亲去找母亲。我看了两次送灵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在游船的船尾举行告别仪式，都是用红绸布裹住骨灰盒，都是带有余香的玫瑰花瓣伴着细白的骨殖，都是我们一抔一抔地把它们抛撒到滚滚的江水中，然后看着骨灰盒载浮载沉飘向远方……

　　一辈子当记者的岳父，曾为国家为人民做过贡献。他存留的照片很多，没办法都看，就挑了前年为他和岳母写传记的那些插图，浏览了一遍。

　　岳父和父亲同一年去世，相隔整整百天。那时候，北京正闹非典。人民日报不建议同事亲友搞告别仪式，但去八宝山送别的人还是很多。除了人民日报的同事、学生，还有不少前身是大公报的经济日报老友。我和朋友赶制了一份纪念折页，彩印，精装，上面有黄苗子、郁风、谢蔚明、邵燕祥、丁聪、方成、舒展等人送的挽联、挽诗、漫画像，还有他各个时期的工作照、生活照。我写了一篇介绍性的散文，由岳母题签。还作了一副挽联，印在纪念折页的封底。挽联是：

　　重庆试声南京喋血莱蒙频发檄文万里烽烟堪追忆；

　　弱冠反蒋壮岁崇毛晚年独尊民主一生轨迹耐寻思。

　　照相簿的现场照片中，有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这个册页，认真翻阅。记得事后，一些前辈曾给岳母来信，夸这个纪念册页做得好，我感到很欣慰。所以，在这个清明节，我的最后一个祭祀节目，是又看了一遍这个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