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谁来当科长

　　办公室里有四张桌子，干部却只有三个：钟雨清、乔寄虹，还有苏永勤。副科长苏永勤原来是县中政治教师，五十出头了，跟钟雨清住同一小区，两人平时就有点头之交。钟雨清看着他的花白头发，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白头呢！看着老苏在办公室忙忙碌碌，钟雨清觉得这老同志真不容易，这次公开招考科长，对他这副科长来说该是个多大的考验！别的不说，最起码有一点：组织上认为你苏永勤没资格扶正；要不，怎么不直接提你当正科长呢？看这老同志表面上平平静静的，其实他肯定承受了许多议论和耻辱，内心肯定会生出许多委屈和想法；在那平静甚至有些麻木的表情下，他心里不知涌动过多少暗流和激浪呢！

　　这样想着，钟雨清心情就平复了一些。虽说他这回是奔着那科长位子来应考的，但进了大院后，若真是马上就被任命为科长，却让苏永勤这样的老同志当自己副手，还真不好意思呢，而且工作也不好开展。

　　清明前一日，大院组织干部去烈士陵园扫墓。仪式结束后，人们排队回机关，苏永勤向钟雨清招招手，两人就在纪念碑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苏永勤说：“小钟啊，你进大院后我们还没交过心哩。今天有空，就在这里聊一聊。”钟雨清想，到底是政治老师出身，谈心也会拣地方，这儿长眠着几百位烈士，是个肃穆的地方，容不得人说半句假话，遂说：“苏老师，我就盼你开这口呢。我一直在有线台当编辑，新来乍到的，机关里什么规矩都不懂，今天您就给我指点指点。”

　　苏永勤问了钟雨清的学历、读书爱好，以及家庭妻子的情况后，出乎钟雨清的意料，单刀直入问：“小钟，这次你应考的是科长职位，对吗？”钟雨清的脸一下子红了，说：“我也闹不清楚……您知道，我在有线台那些年，要么伏案搞文字，要么值班剪片子，有关机关公务员的事，我还真不摸底。”苏永勤说：“你不要支吾么，你考科长是件好事么。如果有朝一日上面下了任命书，宣布你当科长，我苏永勤一定配合你，把科里工作搞好。”

　　钟雨清听了，内心就有些不悦，他想：怎么是“有朝一日”呢？我考的就是科长么，给我下科长的任命书是顺理成章的么；你老苏说这话，是不是另有含意？便说：“苏老师，您是老同志，今后科里的工作，应该您唱主角；我是后生，离不开您的指点。”

　　苏永勤摆摆手，说：“事到如今，我要跟你说实话：你这科长位子有点悬了。考试前组织

　　部门曾经来人，说你们招考可以照常进行，但市里下达的编制有了点变化，两人减为一人，科长职位也不再列入。这就是说，这次招考只招一人，那就是科员。”

　　钟雨清吃惊地说：“有这个事啊？”

　　苏永勤说：“根据我的猜测，科长职位可能另有安排。”

　　钟雨清涨满的心劲，一下子跌落下去，心里大愤：堂堂大院，怎么可以这样不讲信义呢？他把心里的火憋住，苦笑一声，说：“我到大院来，就是为了改变一下工作环境，具体安排什么职务倒并不怎么上心。我在想，组织上这样做，是不是在考虑您扶正的事情呢？”苏永勤说：“但愿如此吧。今天我要跟你说句心里话：科长这位子，我是看重的。你想，我在科里待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谭科长在省报发的文章，其实都是我们一道弄的。”钟雨清说：“我也讲句心里话：苏老师您有能力当好这个科长。”苏永勤抬头看了看翠柏丛中整齐划一的烈士墓，说：“我在这里郑重表个态：如果你小钟来当这个科长，我服帖，因为你是凭真才实学考的；但如果任命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其他人，那对不起，我苏永勤没得那么好欺负。”

　　从烈士陵园回大院，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刚进办公室，乔寄虹就悄悄递给他一只酥饼，还朝老苏背影挤了挤眼。钟雨清心头蓦地热了一下。虽说那么多年过去了，可乔寄虹风韵依旧，在大院给人一种秀出于林的感觉。钟雨清吃着酥饼，一时有些想入非非。

　　正在这时，魏部长来了。他身材高大，堵在门口时连办公室光线也暗了。钟雨清想，科长职位已经空了几个月，这次魏部长来，会不会是来宣布科长人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