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是个万花筒。各种各样的花色、形状,大小不一,味道多样。如果把人间各类事物都比喻成万花筒中的花样,那么我们有时在花筒里看到的花朵之间偶尔出现的点滴瑕疵该算是什么呢?异类?污点?还是什么?
比如骗子。
在我的记忆中,曾不少次与骗子相遇过。
多年前,我还在上大学,家里就出现过骗子,来骗我爸爸妈妈的。有过一个女骗子,说自己是新疆的一个高级官员的女儿,父亲遭迫害,自己流落街头,“文革”以后才得以翻身。当时这女人在京城不少名人家里出现,后来竟成了我们家的常客。记得她亲热至极地称呼我“小妹”,也确实,在她看着我的眼神中明明闪烁着一种怜爱的光芒。她甚至送给我一个可爱的小布偶,形状像个印第安人儿。是因为我看见那小娃娃站在她的玻璃柜里,赞了一句“好玩儿”。
那个女骗子后来谎说要装修她的新房子,从我爸爸那儿骗走了四千多元钱。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四千元可是不小的数字。最后她被公安机关抓捕判了刑。
后来,九十年代,我家也遭遇过骗子。那一回我从美国回京探望父母,爸爸告诉我,家里曾经来了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自称是身怀绝技的气功师,能给我妈妈治病。总是心地善良最易相信别人的爸爸竟然把这对男女接到家中住下,好吃好喝好招待,天天大鱼大肉,因为他给我妈妈治病“发功”要费心力。这还在其次,最令人瞠目的是他神秘地跟我爸爸说,其实他的身世很“高贵”的,他是“白崇禧”!他其实已经上百岁了,因为他有气功,所以看起来只有五十几岁。我爸爸心生疑惑:白崇禧?白崇禧还活着吗?再说了,白崇禧是广西人,可眼前这个家伙操着的明明是江浙口音!肯定是骗子。后来这对骗子终于走了。他们的故事当然就成了笑话。我对爸爸说,他没把我妈治坏就万幸了,亏你还真相信他,留他住在家里!
我们家人“善待”骗子这事莫不是有遗传呀?这么说是因为不久前我也遇上了一个骗子,而且我也拿他当正经人了。在这事情上我真的没有吃堑长智。
这回的遭遇归其原因,是新生事物网络惹的祸。自从我有了QQ号码之后,就有了微博。我和许多人一样,天天都喜欢发一两条微博和众多网友联络友谊。网上世界,自由而宽广,人与社会似乎一下子紧密接近了许多。
于是便有了一个网友和我聊天。一开始便称呼我“学姐”,说自己是在中央音乐学院上过附中的,还是著名教授沈湘的学生,出国去过美国闯荡,他还在北大进修过历史,推荐人是季羡林。哇,都是顶呱呱的名字!他说他写剧本,还建议我来出演他的剧中人。
我一开始和他简单沟通,对他所说的不感什么兴趣。我也知道网络上的信息经常不可深信。但是后来这个人经常造访,说及自己离异,财产都归了前妻,连学业证书等一系列证件都被前妻拿走。他为了照顾年迈患有痴呆症的父母只得放弃了一切。最后竟落得在北京做起了保安。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我想帮助一下这个“学弟”。
先是帮助他联系了我们中央音乐学院的有关领导,请他们根据他的情况为他开据学历证明。人家热情答应了。结果出来:查无此人。
此时我已明白了几分。但仍有不甘,既是骗人,难道会傻到不怕被查出来的地步吗?于是我继续帮他,为他指出一条道,去北京电视台“谁在说”栏目的“圆梦”主题一试身手。同时在网络上和他对话时用英语提问,结果他回帖问我:“你是在考验我么?”
其实此时我已基本确认这个人肯定没有去过美国,那显然是信口胡说。但心底有个想法,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看来人的好奇心与生俱来,并不分男女老少。
“谁在说”的编导果然开始接触并接纳他进入了七月的一期“圆梦”节目。录制那天晚上,编导给我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老师,你介绍的那个人被我们现场打假,他说的那些全是捏造的。
我也是在节目播出时才看到了这位“学弟”的真面目。体态发福,两眼有些痴迷的神态,看过之后,我想,估计这老兄有点儿妄想症。之后,我开始疑惑,这位仁兄如此编造是为了什么呢?他没有骗财,也没有骗物,似乎也没有骗人。他不顾被揭穿的风险,如此的大过嘴瘾,原因是什么?他的话里也许有些成份是真的。但是如此的行径将使人们不可能相信他,哪怕是一句话。
又想起几年前我一个朋友遇到的一个开着跑车的女人,自称有留美哈佛的学历,结果也是漏洞百出,最后被在公安工作的朋友查出她只是一个在自由市场里开店的小商人。
“他们骗的是地位和尊重。”朋友对我说。有些道理,这个社会,竞争激烈,编造出一种身份是不是可以提高社会信任程度借以达到成功?
没骗钱,没骗物,骗信任,也还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