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王震坤
去吴江玩,除了尝一尝“太湖三白”———白水鱼、白米虾、银鱼,吃一吃太湖大闸蟹(据说吴江七都港附近的太湖是江南大部分著名水域大闸蟹的幼儿园,蟹苗都来自那里),临走带上几棵农家腌制的香大头菜。
大头菜是十字花科植物芜菁的块根,属于芥菜的一个变种,为根用芥菜,跟萝卜一样,在中国被广泛种植,也是中国式餐饮中专门用来下泡饭和粥的酱菜原料。但是大头菜与萝卜又有很大不同。萝卜的形状多样,长的、圆的、大的、小的、粗的、细的。色彩也艳丽,白的、红的、青的、半红半白、半白半青、半青半红、白皮白肉、青皮白肉、红皮白肉、青皮红肉,什么都有,口感脆水分多,所以可以入大菜,也可以给诸多荤腥佐味。即使不入菜,还可以雕成水灵灵的萝卜花做大菜的围边和点缀。大头菜就不一样了,它长得像萝卜却不如萝卜多姿多彩,其中好看的南方大头菜最多也就若扁圆的青萝卜,一些北方长的大头菜,因水分少淀粉多,去除叶后更像灰不溜秋的芋头。另外,大头菜的口感也远逊于萝卜,它有萝卜的芥辣味,但没有萝卜的水嫩口感,水分少纤维老。从前上海人骂人,总以大头菜比,意思就是丑陋蠢笨到极点。食物有贵贱之分,不仅因其稀缺与否、得之难易、加工繁简以及价格高下,还在于外形的光鲜与猥琐、口感的细腻与粗糙、味道的鲜明与平庸。以这些标准来考量,大头菜似乎算得上至贱无比。
但是,贱,不是妨碍大头菜成为美味佳肴的借口。相反,按照中国人的生存法则,穷则思变,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头菜至贱无敌,生出别具一格的味觉追求,成为酱菜中的东方不败。只要看看中国各地腌制大头菜的创意就知道它的威猛了。四川麻辣大头菜、云南玫瑰大头菜、北京桂花大头菜、襄樊五香大头菜、上海芝香大头菜、扬州什锦酱菜丝(大部分用的也是大头菜),不一而足。所有这些大头菜品种,从前在上海的酱菜店里都能够买得到。而且,像芝香大头菜、玫瑰大头菜这样腌制工艺复杂的,价格远在萝卜干之上,甚至达到酱菜中的顶端。我记得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最贵的散装酱菜是极品乳瓜,而极品玫瑰大头菜的价格与之比肩。
吴江七都这样的香大头菜是江苏太湖一带农家用传统土法腌制的。这种香大头菜与所有酱菜店出售的大头菜不同,色泽淡,保留了大头菜的基本原型,经过腌制,又去掉了大头菜的芥辣,口感脆,味道干香。以前炎夏时节,我母亲有时会用这种香大头菜炒毛豆肉丝作开胃菜肴,甚是美味。不过这种香大头菜可遇不可求,一般酱菜店是买不到的,唯有碰巧遇上肩挑笸箩走街串巷卖自家腌制大头菜的农民才可得。物流现代化,农村城镇化,不知什么时候起,上海见不到提篮小卖的农民,香大头菜自然也几乎绝迹了。吴江七都的大头菜勾起我重温儿时味觉的欲望。
我将剖成连片的大头菜撕下两大片,用冷开水洗净,每片批成薄薄的三片,然后切成细丝,再将二两瘦猪腿肉也切成细丝上浆,去头尾的绿豆芽四两稍稍汆烫,滗去多余的水分,韭菜一小把切成段再竖向切成细丝。然后起油锅,将肉丝煸炒至3分熟,入大头菜丝和一把切细的韭菜段,香味爆出,再入烫好的豆芽快炒一两分钟,熄火,入一点点鸡精和色泽极淡的生抽,只是一点点,因为大头菜本身是咸的。一盘清淡鲜香的豆芽、韭菜、大头菜炒肉丝就成了。味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