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孙犁是一个极其热爱书籍的人，自己读了一辈子书，也经常把适合别人读的书送人，希望对他人生活事业情趣有益，仁心慧性，让人心怀感激。我从六七岁，头上歪着一根独角辫开始，便爱在纸上乱涂乱抹，且专画古装的“小美女”。一直到现在，已过花甲之年，依然喜欢涂涂抹抹，与戏曲、写作一样，带给生活不少乐趣，这个兴趣的起源与培养、坚持与跋涉跟父亲的赠书与鼓励、引导与助力也有点点滴滴的关系呢！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读到了父亲送给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淡藕色精装本的《红楼梦》。所以，十二金钗的形象在我脑海里说得上是根深蒂固。

　　我上中学后，父亲送给我一套晋祠人物图片，告诉我：“上面人物衣纹好。”父亲虽不精于绘画，但绘画与文学异曲同工，他读过不少古代有关绘画的书籍，也买过好几本画册，对美的鉴赏能力是很高超的。

　　父亲还先后送给我两个木镜框，一长一方，或许他觉得这东西对我的爱好会有一些用途。用这个四方形的带镜画框，我在里面衬了天蓝色的绒纸，镶了五张尼龙彩笔小画，又在右角装饰了一簇花鸟图案，写了一个“古典名作插图选”的题目送局里参加画展了。展览结束后，我便提着这个镜框，宝贝似的往父亲那里赶，送给他看。

　　父亲穿着一身蓝布制服，在外间屋正忙着什么事情，像是在鼓捣阴面阳台上的花盆，瞅见镜框，便在厅里伏身细细地观看了一会儿，他果然欣喜异常，满面笑容地惊叹一声说：“嚯，你能办画展了！”我当然很激动，不过马上说明：“这花鸟不是我画的，是剪下来贴上的。”父亲马上遗憾地说：“那就不行了。”父亲实事求是。也许是因为镜框是父亲特意送给我的，当倍加珍惜；也许是因为几帧小画是经父亲亲眼看过的，且有鼓励之言，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经生活变迁，心境改变，可对这个淡黄色木料做边的镜框依然妥善保管。我想，我如此喜爱仕女画，是因为我从小适时地阅读了《红楼梦》《西厢记》《牡丹亭》《聊斋志异》《宋人白话小说》这些文学名著，感谢父亲让我看了那么多好书。这些丰盛的传统文化精神食粮让我心灵充实，爱憎分明，触类旁通，并使我不知不觉迷恋上与其相关的艺术门类，使原本呆板且平淡不轻松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过了些日子，父亲又高兴又郑重地送给我一本中国唱片总公司出版的压缩版的声音书籍——《红楼梦》文字书。父亲说：“你看看这个，这本书挺好，挺有意思。”精美的彩色封面、插图尽情吮吸名著精华，让人陶醉于艺术享受，百看不厌，爱不释手。原来此书配有姚锡娟主播的十二个盒带，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有情有泪。书中还有红学家、书法家、历史学家及画家诸位名家题词、题字。

　　父亲还接连送过我十几本《名作欣赏》杂志，纸黑且厚。虽然家里杂志很多，但父亲很看重它称赞过它。有一期里边有曹子建《洛神赋》的插图，充满了神话的魅力；有一期里有陈老莲画的《西厢记》插图，他画的崔莺莺别具一格，丰姿绰约。

　　绘画是异常艰难的艺术跋涉，笔成冢、墨成池，除了天赋，还非得有超凡吃苦精神不可。我虽然也尝试过、努力过，但年轻时一间屋子半间炕，工作繁忙，家务繁重，终究还是知难而退，放弃了个人爱好。

　　难得的是通过绘画，我了解了纯真善良、有追求、有民族气节、有美德的文学女性、巾帼女性，了解了一点点父亲对《红楼梦》的由衷热爱，得到过父亲的支持与鼓励，开阔了眼界，升华了境界，并由此与戏剧结缘，爱上了中央11频道，爱上了京剧荀派、张派，爱上了越剧尹派、王派，得到了美的享受，开阔了心胸，春晖永远凝聚在我的笔端。

　　十日谈

　　清明的回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陈笑雨曾是文坛相当活跃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