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花缭乱。
街市上缤纷的鲜花、衣裙上斑斓的绣花、陶瓷品上绚丽的绘花、木刻品上浮凸的雕花……
一道一道缤纷绚丽的色彩,像闪电,热热闹闹地互相撞击,撞出了满天满地令人目迷五色的华彩;而人潮熙来攘往的杂沓、讨价还价的巨大声浪,也汇成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危地马拉的齐齐卡斯德南戈集市,在中美洲和南美洲规模最大。
自十五世纪开始,每逢星期四和星期天,玛雅人便会聚集于此,做小买卖。赶集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日出日落月升月降一样,已成不变的规律。随着人口的增加,原先的小集市,宛如宣纸沾上水渍,越扩越大,终于形成了今日令人咋舌的大规模,也变成了危地马拉一个耀目的旅游亮点。
齐齐卡斯德南戈是玛雅人的聚居地,有人说,要了解今日玛雅人的生活面貌,必须来此一逛。它不是为旅客而设的,反之,它是一道生活的河流,铺满了生活琐碎的甜蜜、充斥着生活细碎的纷扰,给原本安静的城市带来了活泼的生命力。
玛雅女子一向喜欢强烈色调,她们的衣呀裙呀,总是细致地绣着绽放的花卉或是繁复的图案,当她们走动时,颜色便迤迤逦逦地流满一地。她们尊重传统,缝制一袭这样的衣服,耗时费事,但是,可穿多年;不像都市女子,追随潮流,满柜衣裳,等潮流一过,便弃如敝屣。
我取出了相机,没有想到,她们如见鬼魅,快速转头他向,有的用布盖头遮脸,有的索性把整个头颅埋进膝盖里。犹记得二十多年前,在墨西哥的玛雅集市,玛雅人便是千方百计地逃避镜头的,因为目不识丁的玛雅人迷信相机会把将她们的灵魂摄取。今日,全世界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可玛雅人却依然迷信如故,原因是不言而喻的,玛雅人没有与时并进,她们依然多生多养而又不注重教育,在集市里走动的许多玛雅女子,孩子就像是圣诞树上的装饰品,左一个右一个,手抱一个背驮一个,圆圆大大的肚子里还装着一个。孩子生下来后,只顾喂他们的肚子而不管他们的脑子。孩子长大后,便一成不变地跟着父母的老路走。务农者继续务农、赶集者继续赶集,而许多迷信的观念也继续沿袭。
游客一来到这儿,全都变成了浓腻的蜜糖。中老年摊贩,化身为蜜蜂,飞绕不休;小孩呢,化为蚂蚁,紧缠不舍。为了稻粱谋,玛雅人都学会了几句蹩脚的英语来和游客议价,然而,他们那种漫天要价的做法,使议价在这儿成了一种“斗智”活动。比如说,一张小小的织锦书签,要价60格查尔(折合人民币50元),杀价之后,以10格查尔成交。我付了120格查尔,买了一打。事后,有人告诉我,每张书签尽多只值5格查尔。哎呀,在这场斗智游戏中,我彻底败下阵来了。
有时,斗智失败,是因为在议价时刻意掺入了同情的成分。
许许多多到此开摊营生的玛雅人,是住在深山野岭的村庄里的。他们必须在开摊的前一天,便带着帐篷、带着货品,翻山越岭,迢迢前来。次日凌晨三四点,就得起身打点一切,在晨曦初露时,便得开摊了。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又得大费周章地拆除帐篷,收拾货品,跋涉回家。
当天下午,在大家纷纷扰扰地准备收摊的当儿,我看到一个摊主拿着一个木雕的玛雅头像,自己喊价而又自己削价:“四百格查尔,有人要吗?三百?两百,两百就好了。要不然,一百吧!”由四百降到一百,却还是没人问津,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五十,只要五十!”凄凉的声音,飘在越来越空荡的集市里,摊子旁,有几个孩子在吮吸手指,几双圆圆的眼珠,愣愣地瞪着满地的清冷与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