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韩国人姜成勋先生，一直在做向韩国人推广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工作。这一次他要专题推介上海，找到了我这一个熟知上海的上海人。

　　开初，我以为仅是泛泛说一些外滩石库门大饼油条新天地，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没有想到遇到的是一个中国通。姜成勋一口汉语，来中国二十年，来上海十五年。这种经历，比一个寻常的中国人、甚至比一个寻常的上海人，更加具有探索欲，同时又具有和中国人不一样的思维方式。姜成勋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虽然很谦恭，却是“韩版”的。他问，当年的世界列强在中国大陆好几个城市设立了租界，为什么上海后来成为了东方的巴黎？他问，如今精英从事高端工作，领取高薪，享受高端生活，为什么更普遍地从事低端工作的上海人还可以心平气和地生活？他问，上海已经担当了一个世界角色，是否会像暴发户一样无力长久担当？

　　也就是在姜成勋又一次问“为什么是上海”时，我对他说，今年我有一本上海主题的书正在编撰之中，我把它看做是《上海制造》的续篇。我给新书起了几个书名，其中有一个书名，恰是《为什么是上海》，本来还没有确认，但是被你反复地问“为什么是上海”，我也就把新书书名定下来了：《为什么是上海》。

　　这是机缘巧合，也是这一本书想要问的问题，想要回答的问题。

　　《上海制造》出版之后，获得的反响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每一次与读者交流，总会在“上海制造”上形成焦点访谈。大家都认同，“上海制造”四个字，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上海制造业的品牌，而是诠释上海的一个文化概念。某天在《新闻晨报》上读到一篇关于“上海制造”的文章，作者问：“在怀念‘上海制造’的时候，我们是在怀念什么？”这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中包含了诸多要素：为什么会有“上海制造”而不是其他城市的制造？“上海制造”的价值观是什么？“上海制造”制造了什么？“怀念”两个字似乎有点悲情地慨叹了“上海制造”的远去。

　　上海确实具有太多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于是就会这么问，为什么是上海？文化艺术的半壁江山，重工业的开创纪元，生活用品的独领风骚。城市管理的井井有条，市井民风的敦厚温良，生活气质的考究高尚……不管是在哪一个年代，总是可以在上海发现这一座城市不同的兴奋点，总是可以在上海发现这一座城市一脉相承的气质。“上海”这两个字，让人憧憬，让人探究，让人回味。

　　近几年，上海有“魔都”之称，虽然尚未入列词典，但是“魔”确实是上海的传神之字。“魔”可以是魔力，上海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魔”也可以是魔术，上海就是像魔术师，可以变化出一个又一个惊奇，只是魔术是变出来的，上海是做出来的。连这么一个“魔”字，也更加让人如此发问：为什么是上海？

　　上海经历过繁华，经历过骄傲，也经历过困顿，为什么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又一次成为龙头，承担起更重要的世界角色？以至于邓小平也是对上海给予最大的希望：上海要成为全国的领头羊。为什么是上海？

　　还是在2009年，山西籍导演贾樟柯到上海拍摄纪录片《上海传奇》。有记者问为什么要用“传奇”来解释上海？贾樟柯说道：“其实我很排斥‘传奇’这两个字，但是没有办法，上海就是传奇。”

　　《为什么是上海》自序（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