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友人一起去听大学校友会庆典音乐会。Echo混声合唱团，听二十出头的孩子浅吟低唱，是最适合坐在众人之中发个呆的。有人朗诵校园诗人甘伟的《黄梅雨季》，我的思绪飞出很远。念念不忘，这个人群里飘荡的，果然是自由而无用的灵魂。当年学校朗诵队有一位妙女子，常年梳简单的低髻，一袭黑裙，我的审美观就是那样被定了型。一旦她开口诵读手中油印的诗篇，我心里就像有涟漪徐徐荡开。当晚交响乐团的女指挥很是悦目，个子高得几乎有点驼背，低髻黑衣黑裤，平跟漆皮鞋，全身唯有雪白领口与指挥棒是亮色。工作永远比表演有更高的姿态，一个令人信服的人，无须用性别优势来吸引人。

　　中年女子在台上轻声朗读：“站一个制高点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城市背景一样的东西。街道和楼房凸现在它之上，是一些点和线，而它则是中国画中称为皴法的那类笔触，是将空白填满的。当天黑下来，灯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都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如今，什么都好像旧了似的，一点一点露出了真迹。晨曦一点一点亮起，灯光一点一点熄灭。”朋友诧异地问这是谁，等我告诉她，她又恍然：“是该这样的，作家就是应该在这种场合拘谨的。”的确，惯于书面表达的人，时时侃侃而谈是难以想象的。写作者是手艺人也是思想者，这两类人的气质都更偏向严谨静默。

　　从音乐厅出来，和朋友一家去吃饭。在金色的灯影里，旧时岁月忽忽从酒杯涌上心头。这样其乐融融的时光，需要走过多少迂回颠簸的路才能抵达，想想难免心生感慨。小朋友已经开始秀才艺挑剔大人了，我们怎会不老？突然甘于被时间驯服，它无情流走的，在某些时刻，终于通过别的形式补偿了回来。鲁莽和倔强，不安和欠缺，都有被安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