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间老家在大兴安岭下。每每立秋前后,母亲就带我去大山深处采木耳,一连十几天时间。这个季节的大山里雨勤雾多,但雨小雾大,最适宜木耳的生长。这时候跑山采耳子的人多了。父亲套上小马车,拉着母亲和我,还有干粮、米、盐、炊具和厚实的衣物等直奔深山。不用带菜,因为这时节山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野菜,采回来怎么做都新鲜都好吃。到达山里,在河边的细柳丛中找一道宽宽的树缝,父亲站在木架上把树缝两边的柳条梢搭头拴系起来,接着篷上一大块雨布,再用砍刀砍些棵子遮挡四周,这就是我和母亲山中简单的小窝棚了。父亲嘱咐我们几句,就赶车回家了,他急着回去铲趟除草放秋垅呢。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到河边洗把脸,吃块饼子,就上山了。母亲前襟挂着粗粗的帆布袋子,腰间挂根皮鞭子,手中的砍刀不时割开藤蔓,走在前面开路。我手挎筐肩背篓,步步紧跟,寻找木耳。密林中柞树的“站杆”(死树)上和柞树的“倒杆”(朽木)上都生长木耳,发现一处,在附近就能找到不少。在一个阴坡的凹兜里,一群飞龙鸟啼叫的地方,母亲和我找见了木耳。这些大耳朵的木耳黑亮亮的圆厚厚的肥嘟嘟的,成趟连片,鲜活可爱。突然,一条蛇爬过来,吓得我大声喊叫,母亲飞步过来,抓起腰中皮鞭猛然抽去,只一下,那条蛇就脱节翻白了。母亲摸摸我的脑袋,她说:“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又过一道土岗时,看见几个被拱开的蚂蚁洞和一地的烂木耳,母亲立刻叫我往回走,而且让我走在她前面。母亲告诉我,黑熊爱吃蚂蚁,那蚂蚁洞也许就是熊拱的。而那些木耳可能是熊吃了不消化又拉了出来。母亲说熊出没的地方决不可停留。我快步走着,走在母亲的目光里,感到温暖与安全。
袋子鼓了,筐篓满了,母亲和我下山了。虽说采来的十几斤湿木耳只能晾晒成一斤多的干木耳,那也算很大的收获了。有收获自然高兴,我和母亲便掐片草叶吹草哨,你一声我一声,像对话,特好玩。路过一个水泡子时,母亲下去用脚踩了几条鱼,说晚上烤着吃。
晚上,我和母亲把捡来的干木棒立起来搭在一起,底下抠个坑埋上几个土豆,然后点燃,火苗由下而上窜了起来。火苗闪动,噼啪作响。母亲拿来收拾好的鱼,蘸点豆油,抹些盐面,扎在木叉上让我来烤。哧哧啦啦,来回翻动烧烤,很快糊焦焦地熟透了。这时候土豆也烧好了,就着烤鱼吃面乎乎的土豆,满口香。夜里,时有鹿和狍子的啼叫声传来,母亲就给我掖掖被角又轻拍两下,自言自语道,鹿鸣深山狍子撒欢吉利安宁呀。那夜我被狼叫声惊醒,母亲说别害怕,咱这里马灯高照狼不敢靠近,再拿手电筒一晃,它就被吓跑了。不过我睡不着了,就出来看月亮。那山里的月亮很纯净,离人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接到皎洁玉液。大山里的月亮太神奇了,我至今没忘记那天夜里站在月色里的情景。